今生为父
（一）生死无休
有一个想法说出来会脸红，然而却是事实。七岁的儿子在外面跑得尘土飞扬，象个行为毫无规律的小动物，看着他在他的童年里放开了两条小腿尽情玩乐，我就想，他是我的精子里跑得最快最有活力的那一个，然后它找到了那个卵细胞，一个变俩，俩个变四个，最后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我们都是，我们都是父母最具活力的因子生成的。
我知道我会死，我死之后，红日依旧东升，圆月依旧高悬，都市的人们依旧忙忙碌碌地奔走，乡村的人们依旧在落霞的映照下荷锄而归。我能永生该多好啊，可怎么能够。一想到这我就灰溜溜的，直到儿子的出世，我才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这个小生命原来就是在延续着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们重新活过，对什么一定不感到新奇了，读书，游戏，成功，失败，恋爱，结婚。然而这个从我的身体里派生出的小家伙，却在重新感受生命带给他的快乐。虽然以后他仍然避免不了痛苦和悲伤，可那痛苦和悲伤也是全新的，如果换了我自己，一定会麻木的。
原来冥冥中的造物早已经有了别致高妙的安排，我的生命本来就在延续，只是方式很特别，但却天衣无缝，无可挑剔。
我给了儿子以生命，同时，他的出生也改变了我。这改变不单是指具体的日常生活，这种改变发自内心，夸张点说，文字的表达都显得苍白无力。就如老舍在他的杂文《有了小孩以后》中所表述的那样：
“家庭之累，大半由儿女造成。先不用提教养的花费，只就淘气哭闹而言，已足使人心慌意乱。小女三岁，专会等我不在屋中，在我的稿子上画圈拉杠，且美其名曰“小济会写字”！把人要气没了脉，她到底还是有理！再不然，我刚想起一句好的，在脑中盘旋，自信足以愧死莎士比亚，假若能写出来的话。当是时也，小济拉拉我的肘，低声说：“上公园看猴？”于是我至今还未成莎士比亚。
在没有小孩的时候，一个人的世界还是未曾发现美洲的时候的。小孩是科仑布，把人带到新大陆去。这个新大陆并不很远，就在熟习的街道上和家里。小孩使世界扩大，使隐藏着的东西都显露出来。非有小孩不能明白这个。”
正因为自己当了父亲，才会对父亲当初和现在的心情有所体会，有所醒悟，使我比从前更加爱他。
（二）父之赧
父亲这一角色和母亲比，好象要逊色一些，别的不说，在英格兰，早在十七世纪，为了表达对英国母亲们的敬意，就定在四旬的第四个星期日为母亲节；在美国，最早关于母亲节的记载是1872年。
而父亲节呢，好象是人们在庆祝母亲节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世上还有个父亲的角色。1909年才开始有人建议确定父亲节。据说第一个提出这种建议的是华盛顿的约翰·布鲁斯·多德夫人。
在中国的历史上，就有许多父亲很不象话，提起来使所有为父之人赧然。
舜的父亲想杀掉舜，便指使他登到仓廪上去涂泥，然后从下面放火焚烧仓廪。舜就用两个斗笠护住身体跳下仓廪逃走；后来他的父亲又支使他去挖井，而舜在挖井时，在井壁挖了一个通向外面的隐蔽通道，舜下到井的深处，其父和弟弟一起往井下填土，把井填实。他们终于认为这下便杀害了舜，却不知舜却从隐蔽通道逃走了。
这个传说无关母亲，只能说明，父亲这一角色从很久以前就有人给他蒙上了灰尘，而这样心狠的母亲却很少听说。
我在逛书店的时候，看到书架上摆着《康熙大帝》、《刘邦大帝》，这个大帝，那个大帝，别的不说，先看看刘邦大帝是个怎样的父亲吧。
《樊郦滕灌列传》披露了这样一件事实， 楚汉相争时，刘邦在彭城的军队已达三十万人，是项羽的十倍。但是，因为大家都在忙着享受胜利果实，对项羽的突然到来毫无防备，竟被项羽的骑兵冲击得溃不成军，刘邦仅与数十人逃得性命。 刘邦坐在车上仓皇而逃，路上遇到他的儿子刘盈（即后来的孝惠帝）和女儿鲁元公主，便让他们上车一同逃跑。但一辆车上多载两个人，车子行进速度便慢了下来。刘邦见追兵扬尘而来，情急之下竟将儿子与女儿推下车子，欲自己逃得性命。幸好为刘邦驾车的是敢担道义的夏侯婴，他不忍让那两个孩子死于敌手，立即停下让二人上车。刘邦竟为了自己逃命，屡次将儿子和女儿推下车子，夏侯婴则坚持载他们二人同逃。当时刘邦还对夏侯婴十分恼怒。幸好夏侯婴始终坚持，刘盈与鲁元公主才逃离了险境。
这是个什么他妈狗屁大帝。
同样，传说在战国时代，有个叫易牙的人，将自己的儿子蒸熟了献给齐王吃。齐桓公知道真相后当然很感动，将易牙视为忠臣。可这是多么愚蠢的逻辑啊！他连儿子都煮了，哪天一高兴不也照样煮你？后来的事实确实是这样的，易牙确实是个奸臣。
三国长坂之战中，赵云为救刘备之妻和爱子阿斗，在曹操百万大军中，七进七出险送性命。刘备接过阿斗嚎啕大哭，顺手将其摔于地上，边哭边道：“为你这小东西，险损我一员大将，要之何用？”赵云见状，抢抱其儿，声泪俱下说：“我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你恩情啊！”刘备这一哭一摔，在场文武百官无不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刘备，明显的他是在收买人心，是领导们惯用的伎俩，只是可怜阿斗，被当成了工具。笑谈说阿斗之所以傻乎乎，那都是刘备这次给摔的，明显的轻微脑震荡。
（三）悲伤的父亲
看似逊色的父亲，其实只是没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数载哺乳的机会。但父母对待孩子的情感孰深孰浅，真的没法比较。
我的朋友阿久是名矿工，他在井下工作的时候，地面打来电话：“你的儿子病了，让你赶紧回去。”当时我也在他的身边，大伙都觉得这是平常事。可没想到，三天后，他的儿子因患心肌炎去逝了。他的爱人把儿子从一岁到十四岁的生日照让大家看，在场的人无不落泪。在儿子的葬礼上，阿久扑在儿子身上痛哭失声，这巨大的丧子之痛也冲击着我的心，我抑制不住也跟着泪流满面。
在悲伤面前，谁还会做毫无意义的比较呢？
曹操杀了恃才放旷的杨修，后来他见到了杨修的父亲杨彪，问他怎么瘦得这样厉害。杨彪流着泪哀声说：“我很惭愧没有象金日磾那样，能对事情有先见之明，还深深怀着老牛舔犊之爱呢！”曹操听了为之动容。
当了父亲之后，我才深深地体会到，舔犊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在中国的历史上，商纣王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暴君。而在他在位的日子，酷刑可谓五花八门。其中对人肉进行加工、烹煮尤为恐怖，包括肉醢、肉脯和肉羹。肉醢是将人剁成肉酱，肉脯是将人烤成肉干。这不仅使百姓受害，连诸侯也难幸免。
纣王多忌，怕诸侯反叛，遂拘禁了西伯、九侯、鄂侯。九侯、鄂侯因触怒纣王，分别被制成肉醢、肉脯。纣王要试探西伯姬昌，便将姬昌的儿子伯邑考制成肉羹给姬昌吃。姬昌忍痛吃下，才幸免一死。
纣王因姬昌吃了伯邑考的肉羹而放过姬昌，但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最后，纣王被西歧所逼，登鹿台自焚而死。
姬昌，同样是位体会过失子之痛的父亲。要说这样的痛苦有多深，真的是言语无法表达，说父爱如天，一点也不为过。
（四）有幸为父
身为人父，是一次经历，它融合在我的整个生命历程里，水乳交融，可歌可颂。它让我深深感到那与生俱来的爱与被爱，是幸福，是幸运。每天看着儿子活蹦乱跳的样子，胸中充满言说不尽的宽广如海的为父情怀。
（全文完）
*©80*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