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与狼
(一)
孟彤人长得漂亮,可二十六岁了,仍没有嫁出去。她和孪生妹妹孟丹在街上走,不知有多少小伙子为了看她们,差点扭断了脖子。可就是把所有小伙子的脖子全扭断了,也不能改变孟彤的命运。和妹妹同样是师范学院毕业,妹妹留在了市里,她却被分到了市郊的一所农村中学。
接触的人少,给孟彤介绍的对象就曲指可数。不但少,而且没有精品。不是村干部就是暴发户,土得都掉渣儿。吃惯了细粮,粗粮再有营养也咽不下去。她丝毫没有鄙视纯朴劳动人民的意思,一直在城市长大的孟彤,就是不习惯和农村人相处。于是,和妹妹的对象相比,“档次”就差了一大截。给妹妹孟丹介绍的,不是文员就是公务员,特斯文的那种,这让姐姐孟彤慨叹不已。而且,孟丹所在的又是华阳市的重点中学,教室那个亮堂,环境那个优雅,与天生丽质的孟丹正好相配。再看自己的学校,寒堂陋舍,相形见绌,甭提了,这壶永远也开不了。
是可忍,这没什么,对生活渴求太多是愚蠢的行为,这道理孟彤懂。性格倔强的孟彤并不矫情,可学校常常几个月不开资,乡镇没银子发饷,就那么点俸禄苦熬几个月不见踪影,这可就惨了点。
每次回家,见妹妹孟丹穿的,夏装是轻盈飘逸,或纱或绢,秋装是柔软熨帖,或绸或缎,总之,一年四季都魅力四射,瞎子遇到了都会眼睛一亮。再看看自己,还是上学时穿的几件过时的衣服,寒碜寒酸,十足的明珠暗投,就是玛蒂尔德也不过如此。
孰不可忍,校长马立本隔三差五地找她“谈话”。
马立本四十多岁,人瘦,眼镜片象瓶底,整个人近看象螳螂,远看象蜻蜓。
孟彤走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已不象初次那么忸怩拘束了,很自然地落座,品茶。马立本两只小眼在瓶底后眨巴眨巴,说:“小彤啊,最近看你情绪有点低落嘛,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说出来会好一点,嗯?”他起身,靠近孟彤。孟彤闻到了一股大蒜味儿,皱了皱鼻子。孟彤说:“校长,我最近挺好的,没什么顾虑。”马立本想了想,又道:“教学方面要敢于拓新思路,虽然学苗都是初中生了,但遇到资质差的学生,同样需要手把手地教。”他说手把手的时候,就把手按在了孟彤皮肤细嫩的手上。孟彤没动,马立本窃喜。蒜味愈浓,瓶底离孟彤已经小于十厘米。马立本轻声说:“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对我说,你知道,我一直很疼你……”与此同时,马立本闲着的右手爬上了孟彤的肩头。
孟彤后来回想,如果没有马立本的存在,她可能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自己的命运也就会另一个样子了,从这个角度说,她得感谢那个瘦得只剩下骨头和色心的中年人。
在马立本的脸眼看就贴在了孟彤的脸上时,事情发生了突变。两秒钟内,孟彤完成了下列动作:起身——转体——挥右手——直击马立本面部。“啪”地一声,马立本被孟彤打了个措手不及,瓶底四溅,晕头转向,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竟跪在了地上。孟彤随口骂了一句:“就你这德行,还跟我玩性搔扰!”说完,孟彤转身走出了校长室。
其它科室的人闻声探头探脑,孟彤视若无睹,昂首挺胸,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刻,孟彤做了一个人生里的重大决定:从此不当园丁,当白丁。
人生里的很多重要决定都是在瞬间完成的,命运也在瞬间发生了转折。孟彤想,可能自己在潜意识里早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自己从不敢面对。马立本一次次找她“谈话”,她从没有拒绝过,可能在头脑里,自己早早就酝酿这起事变了,马立本只是充当了配戏的小角色。她就是要给自己制造一个愤然离去的氛围,给自己一个不可动摇的理由,只有这样,事后才不会后悔。
是这样吗?孟彤回自己,可自己无法回答。
孟彤毅然辞了职,这在校园里是一大新闻。回到家,爸爸妈妈力劝。妈妈说:“碗里有没有饭粒,那也是个铁饭碗那,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呢?太天真,太幼稚!”爸爸说:“小彤,别这么冲动,想一想再做决定,这可是你十年寒窗换来的职业啊,在中国的国情下,你能有这样一个职业是相当不容易的。我和你妈为教育事业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想想吧,想想再做决定。”
孟彤没有提马立本的事,她说:“爸,妈,你们说的都对,我也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就不想干了。在那里,我把我的一生看了个明明白白,灰不溜丢没有一点亮光。我就是想换个活法。”
父母无言,叹气。
说是这么说,孟彤还是为此偷偷哭了一场。在家闲居之后,心里也不是滋味。只一个月,镜了里那张瓜籽脸就明显地瘦了一圈,眼神空洞得象个幽灵,嘴边也起了一堆水泡。
不上火那是扯淡,在没有找到新的出路之前,孟彤的心里塞满了焦虑。
(二)
当一个白丁的滋味并不好受,白灿灿的阳光下,孟彤却象夜游一样在街上闲逛。一个漂亮姑娘象只猫一样懒散地出现在街头,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就是没吃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尽管孟彤从旁人的眼神里早就读出了这层意思,可她还是这样坚持闲逛了三个月。
妹妹孟丹说:“姐,我陪你走走吧。”孟彤撇了撇嘴道:“得了吧,就你那身打扮,我和你在一起,整个一旧社会苦难教材,免了。”
孟彤先后应聘了几份工作,服务员,打字员,售货员,自己都不满意。之后,树下掉下一只苹果,使牛顿发现了一个定律;街上闲逛时,一个小孩手里拿着的干瘪的苹果,也使孟彤发现了一条财路。
华阳市距离南北主运输干线几百里,苹果几经颠簸,到这已经果老色衰。中文系毕业的孟彤最清楚丝绸之路,一个偶然,使孟彤有了开僻一 条苹果之路的想法。
就这样,一个大姑娘,怀揣着几千元钱,雇了一辆卡车和一名装卸工,从辽北奔向了辽南大连附近的水果产地。孟彤做了华阳市水果贩卖第一人。饥不择食,慌不择路。这是孟彤对自己说的话。
第一车苹果,孟彤净赚一千多块。汽车开进批发市场,没用半天时间,新鲜的苹果被小贩抢购一空。
凯旋,分享胜利果实,孟彤用这些钱给家里人买了礼物,自己也添了一身行头。
这使孟彤想起了花木兰,她用那双对镜贴花黄的手去舞刀弄枪,自己不也是丢下粉笔,去拨动秤砣了吗?不经意间,自己成了商女。商被周灭后,商人走投无路,为了生计做起了买卖,谓之商人。孟彤深深体会到,今天一个“商”字,同样包含了太多面对现实的无奈和慌不择路的辛酸。
贩运第二车苹果时就出事了。
装卸工因为吃了有农药的苹果而食物中毒,被孟彤安置在当地的一所医院里。回来时,车上就只剩下司机和孟彤两个人。
长路漫漫,夜里孟彤在驾驶室里打盹。一只油乎乎的大手伸进了她的怀里,一阵揉捏把她弄醒了。司机是个胡子拉碴的壮汉,显然抵抗不住美色的诱惑,要“收拾”孟彤。他把车开进路边的野地,关了大灯,这荒郊野外可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孟彤一阵心慌惊惧之后,头脑飞快地运转。反抗肯定是不起作用了,冒冒险,用他个缓兵之计,或许会保住自己的贞洁。
孟彤故作镇静地说:“哟,大哥,看你吓我一跳。其实,其实看你这牛一样的身板,我也有这意思……”
司机当时高兴了:“是嘛,早说啊,我其实也挺害怕的,回头你告发我,我准去蹲大狱。可我想,和一个象你这样的姑娘睡一觉,就是蹲一回也值,话说回来了,一般姑娘为了名声,是不会声张的。”
“那还说什么,脱衣服啊。”孟彤催促。
司机乐颠颠地赶忙脱衣服。
孟彤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哟,看我这脑子,我有肝炎,大哥你车上有避孕套吗?”
司机停下来:“肝炎?避孕套?”
“对啊,我患的是丙肝,比甲肝、乙肝传染性还强的那种,你不带套子,我不传染给你了!”
“真的假的?”司机蒙了。
“你看,”孟彤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诊断书我还带在身边呢。”其实那只是一张买果的收据。在驾驶室里昏暗的照明灯下,司机没有发现孟彤那只手在发抖。
司机悻悻然:“我,我在车上哪会预备那玩意啊,要不,我们回去找家旅店,再买点套子,怎么样?”
“那只能这样了。”孟彤假装失望地说。
汽车再度开到公路上,黑暗里的孟彤差点哭出声来。可她得忍着,不然,功亏一篑。
一路上,司机异常兴奋,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揉捏孟彤的乳房,还把一张满是烟味的臭嘴挨过来,在孟彤润洁的脸蛋上出溜一下。孟彤咬牙坚持着,强装笑脸,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聊着,只盼着早点到家。
一缕晨光照进了驾驶楼,卡车开进了华阳市区。孟彤感到浑身一阵棉软,暗暗地抖个不停。
汽车开进了批发市场,孟彤没有立即报案,稀里糊涂总算把一车苹果批完了。司机还车前车后帮她忙活着,不时还笑嘻嘻地看孟彤一眼。
孟彤谎称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来到电话亭,按下了三个键。
警察出现在司机面前时,他还在擦着汗,眯着眼吸着一根烟,想着一会儿就要发生的美事。
司机被警察扭走时看了孟彤一眼。孟彤冲着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句:“笨猪!”
孟彤认为,要想获得好的生存条件和别人的尊重,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特别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曾经舞文弄墨的漂亮女人,想活得随心,就更得有一番与众不同的经历。所以,这次孟彤虽然受到了惊吓,可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家人的阻挠也没起作用,毕竟目前没有更好的工作吸引她。
后来的几年,孟彤又经历了翻车,烂果,被劫等等事件。在这条“苹果之路”上,孟彤被折腾得大换肝肠,再也柔弱不起了,用她的话说,要想抗得住,就得比男人还要男人。当初马立本的搔扰和司机的图谋不轨,和以后经过的许多事情相比,都太小儿科了。
二十九岁的孟彤完成了最初的资本积累,也完成了自身的改变。
这时候,又一个觊觎她美色的男人出现了,并且得逞了。
(三)
无奸不商,任何一个来钱快的行当,后面就会迅速地尾随一大批跟屁虫,这是当今商业运作的一大特点。尾随孟彤的还不是一只小虫,是一只体积庞大的虫子——华阳市市政府。他们摸清了苹果的来路后,很快组建了华阳市果品公司,并与水果产地政府达成了协议,建立了产销同盟。果品公司很快垄断了华阳市的水果市场。一块肥肉就这样被夺了去,渣儿都没剩下。当孟彤的车队再次来到辽南收购水果的时候,当地果农连个苹果屁股都没有卖给她。
经过孟彤三年多辛勤修筑的“苹果之路”,旦夕间成了华容道。曹孟德还能笑上几声,到孟彤这,就只剩下骂娘的份儿了。
退而求其次,孟彤找到市政府秘书长吴吉生,她在师院时的同学,希望通过他能想到办法,和政府分一杯羹。
在他的办公室里,孟彤把鼓鼓的一个信封推给了他,微笑着说:“老同学,帮帮忙吧,实在是没饭吃了。”
吴吉生竟顺势抓住了孟彤的手,同时,从他的眼里放出一道绿光,扫向了孟彤:“忙当然得帮,可你知道,我不只对这个赶兴趣。”
若是在几年前,孟彤一定会象对待马立本那样对待眼前这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男人。可这次,孟彤的手没有抽回来。并且,脸上妩媚地一笑,更在内心深处对自己感到吃惊。自己的变化真的如此之大吗?还是这个俊朗的男人,对自己存在着诱惑力?
在金都酒店的雅间里,他们草草地用完了晚餐。走进包房的时候,孟彤还在想一个问题。当初,自己完全是为了生存和尊严,才去追逐金钱的,而现在,在这间灯光暧昧的屋子里,为了利益,自己却要主动地用尊严去换取金钱了。
他们没有洗澡就直奔主题。吴吉生对男女之事驾轻就熟,对孟彤迟缓的动作,他理解为是女人故作的羞涩。他不可能知道,在孟彤湖水一样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心潮起伏。同样,在这一瞬间,孟彤做了决定:“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事后,吴吉生对床单上的红渍还是有些感动,他没想到孟彤多年来竟是守身如玉。他搂着轻声啜泣的孟彤,抚弄她的黑发,说:“彤,你求我的事,我一定帮你办好。”
几天后,同样在金都酒店的雅间里,吴吉生告诉孟彤没有给她办来果品的采购权,当时得到消息的孟彤差点晕过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吴吉生却满脸堆着让人无法理解的笑,把一张图纸在孟彤面前展开:“别担心,我的老同学。别想着你的那些烂苹果了,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看好了,这可是闪光的金苹果。”
吴吉生带来的是一张华阳市最新规划图的复件,经市政府申请,省里决定,由吉林省梨树市到辽南新民市的国家三级公路,将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与华阳市相切。公路是什么?是一个城市的血管。届时,华阳市将会被打通任督二脉,呈现出勃勃生机。吴吉生用手重重戳了戳那个公路与市区的切点,孟彤立即明白,那个地方的房地产将会在公路开通后成倍地增值。
如果吴吉生提供的信息可靠,这的确是一个金苹果,而且是一只大大的金苹果。
无论信息可不可信,之后孟彤同样需要重复那天的一切。黑暗里,吴吉生的抚摸,让孟彤感到筋骨舒散。当他在自己身体上有节奏地动作时,孟彤认为自己所体验到的快乐非常无耻,但却是那样真实。是不是自己从商多年,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块干涸土地,本能地对雨露有着一种渴望了呢?
孟彤非常清楚,象吴吉生这种人,他职务的优越,举止的从容,外表的挺拔俊秀,被他弄上床的女人绝不止她一个。可事后孟彤却隐隐地感到一种对他的依赖感,希望和他的接触还有第三次,第四次……这是多么可怕的感觉啊,对自己来说,这个男人真的成了大麻?海洛因?一时间,孟彤感到从未有过的困惑。
孟彤开车跑到百里外,对公路的施工进行了考察,几经周折看到了施工图纸,证实了吴吉生所言,新梨线公路确实贯穿华阳市。之后,孟彤把几年近百万的积蓄,孤注一掷地全部用来购买公路两侧廉价的房屋。妹妹孟丹对她说:“姐,这些年你人瘦了,可胆儿却肥了。你买的那些破房子破院子,就不怕将来变成垃圾场?”孟彤说:“小丹,你不知道,几年来,我最痛恨的不是那些给我带来恐惧感的人和事,我是恨我自己,恨自己的胆量。念书念的,把人都给念傻了,屁大点儿事情都要犹豫一番。翻翻书,就会看到文人没有当皇帝的,文人的胆量全让墨水给泡蔫了。”孟丹点了点头:“是啊,做买卖就是变相的赌博,确实需要胆量啊。”
该做的都做了,只等树上结出金苹果。
一年后,公路修至华阳市,孟彤尝到了金苹果的味道。
(四)
施伟林有着男人标准的“扇面”体形,浑身肌肉疙疙瘩瘩的,看上去孔武有力。孟彤一直希望有个男人走进自己的世界,当她第一眼看见施伟林时,心就为之怦然。妹妹孟丹的女儿都两岁了,可自己在精神上对男人的感觉仍然那么迟钝,那种感觉好象沉睡了多年,这次,总算撩开了眼皮。
当时,施伟林正光着膀子,在夏日炙烈的阳光下修汽车,象他这样的小汽车修理点,在新梨线公路旁散布着十来个。施伟林也觉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他抬起头,与孟彤的眼光撞了个正着,见孟彤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孟彤的美依然具有震慑力,撑一把天蓝色的阳伞,身着白色的纱裙,就那么亭亭玉立地往那一站,工人们的目光象线一样都被扯了过来。
施伟林冲她张开满是油污的大手,笑着问:“好看吗?是不是很好玩儿?”
孟彤并不扭捏,往前走了几步:“是啊,很有意思,你这脏兮兮的样子,套用一句时髦的词儿,那也叫行为艺术啊。”
孟彤出语不凡,给施伟林的印象不错。那个下午,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施伟林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公路两旁三分之一的房屋产权已尽归她所有。就在这次谈话之后不久,孟彤就在附近开办了一家大型的汽车修配厂。修配厂大而全,服务优质,配备了各种先进的检测仪器,以及专业的大修工具,象什么镗、磨缸机,曲轴床,偏心轴床等等,本市的汽车以及过往车辆出现故障,都来她这里维修。那些小的维修点顿时门可罗雀,主人的饭碗子被砸了个稀巴烂,包括施伟林的。
用孟彤的话说:“灭六国者,六国也。”市场经济下,任何一个经营个体的命运,都会象是妓女的表情一样,是瞬息万变的。命运之神的多情与无情,只在刹那间发生改变。很明显,新梨线一开通,那些“小国”也远远不能满足客户的需求,大的病症在小诊所里是得不到救治的,市场需要这种“一统天下”的大医院。
隔行如隔山,孟彤对汽车维修一窍不通。开修配厂,是吴吉生出的点子。孟彤从房产开发获得的利润,只占这次投资的一半,另一半是吴吉生出面从银行贷的款。他还帮忙雇来了几名技术高超的技师,从外市聘请一家修配厂的厂长来当助理,愣是把孟彤这个门外“汉”扶上了马。
吴吉生做这些,也不是老和尚杀猪白忙活,他要拿修配厂百分之三十的利润,还有,他与孟彤的接触从没有间断过。
肉体上的亲密接触,使孟彤对吴吉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托感。但理智告诉孟彤,这不是情感的长远之计。一次在大街上,孟彤与吴吉生一家人迎面碰上了。他领着老婆孩子一路说笑着从孟彤身边走过,瞥都没瞥孟彤一眼,视若无物。孟彤当然知道他在故意视而不见,但有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孟彤心头——交易。她与吴吉生的一切,都是交易。
施伟林没有在意孟彤对他产业的鲸吞,孟彤将招聘启示一贴出,他就来报名了。军人出身的施伟林看清楚了眼前的“大势”,为了生计,暂时不得不臣服。孟彤看出了他是个将才,让他当了板筋车间的工头。
在车间里,边工作,施伟林边笑着对孟彤说:“老板,你挺厉害啊,那天和我唠得那么热乎,没想到你是带兵来的,”他用手指了指马路对面,“你千军万马,把我们这些小铺子全给席卷了,人财并获啊。”
孟彤也穿着工作服,她把一个扳手递给施伟林:“哼,甭跟我装糊涂,我早知道你们几个维修点正商量合股的事儿呢。等你们钱凑足了,也想开一家修配厂,到那时,还不是和我抢饭吃。今天你们在我这服服帖帖的,心里早盘算着起兵谋反呢。你看,”孟彤用手轻轻拍了拍了施伟林的后颈,“你这都长着反骨呢。”
施伟林笑了,说:“那你为什么留下我,薪水还没少给?”
“因为我想明白了,赶跑你一个施伟林,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施伟林站出来。用不了几年,这儿的修配厂绝不只是我这一家。现在就是这样,必须以万变应万变,才能活下去。”
施伟林沉默,冲她树了大拇指,在孟彤眼前晃了晃。
以后的日子,孟彤与施伟林的情感逐渐升温。工人们在背后与施伟林逗笑:“行啊你,施头,不声不响的,美人儿江山全让你占去了。”
施伟林确实折服于孟彤的外柔内刚,孟彤也在几年的闯荡之后,尝到了迟来的爱情滋味。在车间后面,孟彤为自己盖了座二层小楼。秋天的一个夜晚,凉风习习,让人感到非常清爽。忙完了最后一个客户,施伟林洗完了澡,孟彤早早在楼上为他准备了夜宵。就在这个夜晚,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孟彤深深陶醉于被浓烈的情感浸泡的性爱之中。她终于找到了那个生命中属于自己的男人,一个爱自己的男人。
(五)
孟彤很快意识到,这次投资的风险不是来自于市场,而是吴吉生。吴吉生既然能“跑”来贷款,他也有能力让贷款收回。另外,他与工商税务的关系搞的非常融洽,也让孟彤有很大收益。孟彤不得不承认,刚刚起步还没有发展壮大的修配厂,生存的命脉完全握在了这个人手里。他只要让银行收回贷款,孟彤这个法人代表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一切归零。这些年,就算白折腾,孟彤将一无所有。
在那个夜晚,孟彤把自己交给施伟林之后,就下定决心,从此拒吴吉生于房门之外,可吴吉生会干吗?
吴吉生再来纠缠孟彤的时候,孟彤的冷漠让他非常恼火。在孟彤的房间里,吴吉生冷冷地说:“小彤,可别让哥哥我不高兴,把我逼急了,那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我宁可不要,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孟彤并没有示弱:“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是白手起家的,大不了我再做一次穷光蛋。你已经有老婆孩子了,难道就让我这样和你相处一辈子?想的美。”
“那好吧,我们都别把事儿做得太绝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我吴吉生发誓,你让我亲一次之后,从今天起,我们完完全全是生意上的关系,好吧?”
孟彤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前也只能做这样的了断了。
吴吉生象是一匹饿狼,张牙舞爪地在孟彤身上发泄着。这一次,孟彤丝毫没有体验到性爱带来的肉体与精神上的快乐,相反,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屈辱感,这和被强奸也没什么两样了。
事后,吴吉生大汗淋漓地坐在一旁吸烟。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赤身的孟彤赶紧胡乱穿上一件睡衣,把门支开一条缝。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施伟林。施伟林象是早有察觉,红着眼立在门外。房间里的烟雾很快漫了出来,从里面传来吴吉生的咳嗽声。
惊愕中孟彤想说什么,可一张嘴,才感到无话可说。施伟林在门外无言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孟彤零乱的头发和身上的睡衣,目光里倾泻出了无尽的失望与痛苦。孟彤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哭着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象是在激流中搂住了一根大树。
施伟林慢慢推开了孟彤,转身下楼,魁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孟彤的视线里。
身后的孟彤“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施伟林再也没有回来。孟彤心灰意冷。
随后,修配厂停业,厂房设备全部被银行收缴,以固定资金抵尝了贷款。
已经一无所有的孟彤再次出现在大街上,目光散淡。深秋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她的发丝被轻轻撩起。
一年后,孟彤与一个高中教师结了婚。一天在家里,孟彤接到了一个电话:“孟彤,你现在还好吗?”孟彤没有回答,轻轻地把电话放下了。她听出来,是施伟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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