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来世还做您的儿
文/情风
（一）
那年的冬天，破庙外飘着鹅毛大雪，一位衣不蔽体的女人在雪中生下了一个男孩，然后用瓦片割断脐带。女人给儿子取名『望』。破庙里什么也没有，女人用干瘪的乳房喂养着儿子，望用力吮吸着，而女人疼痛的颤栗，然后无奈的看着儿子因吸食不到奶水而哭泣。
望打小就不知道爹是谁。一直跟随着母亲流浪，母亲四处要饭，把要到的饭给儿子吃。如果不够，母亲总是饿着肚子，有次女人饿极了，趁儿子睡下了，到外边找观音土填腹。在一次流浪的过程中，有一村庄的村长看她们母子很可怜收留了她们。分给她们四分田，以养家糊口。
望很晚才会说话，直到三岁那年，望睁着大大的眼睛喊了声“娘”。女人兀自泪流满面，抱着儿子哭泣，第一次女人哭的那么酣畅。
望自小就很懂事，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上学而别的孩子能，看着母亲干农活，自己一个人在田边玩耍，不吵也不闹。每次看到小朋友去村里上学，他的眼睛就跟着他们远去，那个小书包，他一直很想背一背。女人知道望儿想上学，可是家里很穷，仅仅能维持基本的生活。
“望儿，你想上学吗？”
“嗯…..。哦，娘，我不想，我不想。”望突然改口，然后低下了头。
女人爱怜的抚摸着望的脸颊，她知道孩子想去，只是怕她伤心才那样说，望儿真的很懂事。
一天，女人用厚厚的牛皮纸包着一个东西，拍拍望的头，说：“望儿，这个给你的。”
“娘，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是啊”女人面带微笑。
很大的一个东西，望儿的小手一层层的撕开牛皮纸。一个蓝色的小书包！上面还有可爱的小熊图样。
“娘！是书包！”望儿喜出望外的喊了起来。
“嗯，望儿，娘已经给你报名了，明天你就可以去上学了。”女人微笑着。
“娘，是真的吗？我太高兴了。吘………明天我就能上学喽，明天我就能上学了。”
女人笑着，眼睛里却含着泪水。昨天，女人把她玉手镯卖了，那是男人在娶她的时候留给她的，说是男人母亲的，传给她。她一直舍不得卖，即使在那时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因为每次女人看到手镯，她就会想起男人。男人是被征召参军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年家乡战乱，她拖着身孕逃出来。生下男孩取名为望儿，期望丈夫有一天能回来。
为了孩子，她流着眼泪把丈夫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卖了，卖了的钱给望儿报了名，买了书包。看到望儿高兴的样，女人觉得很欣慰，也很满足。
望儿第一天上学，学校离家很远，来回20里地。女人早早的起床做好了馍馍，灌好了水，放进望儿的书包。
“望儿，路上小心，好好读书，早点回来。”
“嗯，娘，我知道了。”
“望儿乖。”
看着瘦小的儿子独自上路，女人很心疼，她一直送到村口，才看着望儿消失在枫树林间的小路上。女人回到家，继续干着农活。饿了，中午才吃一个馍。望儿长身体，要多留点给孩子吃。
望儿很努力，学习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第一年，望儿得了个三好学生回来。小手捧着奖状递到母亲的面前，女人摸着望儿瘦瘦黑黑的脸，抱进怀里，哭了。望儿懂事的用小手为母亲擦着眼泪。
（二）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望儿长大了，他不负众望，考取了县城最好的中学。全村人都为他骄傲，女人在大家的恭喜声中一句句的说着谢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高中的学费是昂贵的，女人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那点钱只是一个零头。
“娘，我不去了，能初中毕业就好了。”
“傻孩子，你以后还要考上大学，要给娘争气知道吗。”
“娘，以后我帮你种地，我养你。”
女人认真的看着儿子，儿子长大了，真的懂事了。
“望儿，知道娘为什么给你取名望儿吗？”
“娘说过是盼望爹能回来。”
“嗯，还有就是娘盼望你能有出息。”
“娘……..”
在母亲的坚持下，望儿还是去上学了。临走前，女人虚弱的塞给他100元钱。100元在那个时候是很多了，望儿惊讶的问钱是哪来的。女人笑着说；是借的，等你毕业以后要还的。望儿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女人的泪水禁不住滚滚而下。
“娘，我走了。”
“嗯，望儿，娘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嗯，娘，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望儿张开手拥抱母亲。
转眼，三年就快过去了，望儿每次回家，每次都感觉母亲的身体很差。女人脸色苍白，强打着精神，身体开始臃肿。望儿每次问母亲身体的时候，女人总是笑笑说没事，笑着说也许是年纪大了。
那年，村里流行麻风病，死了不少人。村里人谈麻色变。那一年，女人脸上长了很多红色的斑点，村里人把她当成麻风病人隔离。为了驱除麻风病，村里请来的巫师，巫师的话成了村里的圣旨。巫师在一阵狂舞后，说要治疗麻风病必须以毒攻毒，要用山上的荆棘，让得了麻风病的人在上面滚，然后用荆棘绑在身上一个月。
女人被村里人架上了荆棘堆。女人的身体很虚弱，她如今甚至喊不出一声。她头眩晕着。当荆棘上的刺深深的扎入女人的肌肤的时候，女人痛苦的呻吟。无知的人们把女人推来推去。而从女人身上流出的却是淡淡的血，伴着黄黄的浆液。人们更加坚信她是麻风病，因为村民认为正常人应该是会流血的。
举行完这样的一个仪式后，村民用荆棘绑在女人身上，女人平躺在地上，嘴角吐着白沫。任荆棘刺入她的肌肤。
望儿是在一周后知道这件事的，当他飞奔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女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望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飞扑想去母亲，却被村民架住，村民说麻风病会传染。
“娘，娘………..。”望儿哭着喊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望儿用尽全力争脱了两个村民的阻拦。
“娘，娘，是我，是我望儿啊。娘，你醒醒，你醒醒。”望儿哭喊着摇动着母亲。
女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望儿，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她张了张嘴。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试图把手抬起来，可是手指只动了一下。
“望…..儿…….”
“嗯，嗯，是我，是我啊，娘。我是望儿，我在。”望儿急切的说。
“望….儿…..，娘可能不行了。娘放心不下你。”
“娘，娘啊，你不会有事的。”望儿哭喊道。
女人没有说话，昏了过去。望儿想帮母亲把荆棘取下来，可是被村里人制止了。女人的血已经流干，滴落的是一滴滴的浓水。
（三）
县医院来人了，医生找到了村长，问起女人，并告诉了村长一件事情。村长急速的赶到了女人安顿的地方，要人把女人身上的荆棘拆下来。并请来了医生为女人看病。
当医生踏入房间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她无法置信。女人全身都是孔，每个孔都流着浓水。女人脸色苍白的可怕，全身在痛苦的颤抖着。一个男孩跪在女人的身边哭泣着。那是望儿。
“你们！你们怎么会这样！”当她得知村里人因为迷信而造成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仔细为女人检查了身体，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望儿跪在医生的面前。求她救救母亲。
医生问：“你就是望儿？”
“嗯，是的。”望儿点点头。
“你母亲告诉你她卖血的事情吗？”
“啊？没有，娘卖血吗？”
“嗯，她每次都来找我，太频繁了，三年了，实在是频繁了，我不准，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她说她孩子要读书，没有钱。”医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娘，娘。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呢？娘，你醒醒啊。娘…..”望儿把母亲搂在怀里。“医生，医生，求你救救我娘，我娘是好人，吃了不少苦，还没有等到我考上大学，我要养她，要让她享福。求求你，医生。”望儿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医生面前。
“太晚了，太晚了，本来每次卖血以后要好好的休息，而且要进补一点东西才好。身体上的臃肿反映了她身体开始虚弱，看起来她没有休息过，脸上的红斑也是因此造成的。且经过荆棘包裹着一周，血已流得差不多了，周围都是脓，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医生流下了眼泪。
“不，不是的，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望儿拖着医生的手臂。医生无奈的低着头。
望儿于是不再求医生了，他只默默地抱着自己的娘。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母亲的脸上，所有的村民都流下了眼泪，他们都为自己的无知后悔着。可是一切都晚了。
“孩子，你看看吧，这是你娘卖血的记录。”医生递给望儿一篇长长的十页纸。
8月20日 300CC
10月30日 300CC
12月10日 400CC
2月25日 300CC
4月30日 500CC
7月15日 400CC
………………….
5月20日 200CC
显然后面母亲的血不足了，而时间终止在三年后的那一天。那天女人被村民当成了麻风病人隔离。
“娘，娘………”望儿泪流满面。“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每次要交的学费、书费，还要生活费。你告诉我说那是借的，以后我会还的。可是娘啊……。”
“望….儿….”女人醒了，她努力睁着浮肿的双眼。想看清楚望儿。
“娘！娘，你醒了，我在，我在这。”望儿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望……儿，答应…娘一件….事…好…..吗？”
“嗯，娘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答应……娘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然后…..到娘的…坟头…告诉…娘…一声。”
“娘………儿子一定会的，娘，你不会有事的。”望儿把脸贴在母亲的额头。
“望…儿，娘还…有点…积蓄，你….拿去….读….大学。娘..没有…能力，对..不起…你。”
“娘啊，你别说了，儿子知道了，你为什么去卖血啊，为什么啊，咱们就是再穷，只要和娘在一起，儿子都不觉得苦。”
“孩子….，别…哭，娘…知道…望儿…一直都….很乖的。娘….知….道。”
“嗯，娘，我们回家去。”
“望……儿，娘回……不去…..了，娘….要去……见你….爹了。”女人的眼睛望着前方。“孩子….他…..爹，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望儿…..好……乖。他…很….争气，我…..没有…..让你….失望…..。”女人的眼睛缓缓的合上，手从望儿的手心滑落。
“娘……！娘…….”望儿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紧紧的抱着母亲。
在场的人无不为此动容。很多人都是看着这个女人辛苦的生活着，也为女人流下了眼泪。
在村民的帮助下，望儿葬了娘，由于女人的死村里是要负责任的，于是全村的人为女人举行了葬礼。望儿抱着母亲，久久不放，是村里的人强行分开的。
望儿如愿考取了大学，那是一所知名的医科大学。自娘死后，他就立志成为一名医生。望儿把录取通知书复制了一份，哭着在母亲的坟前火化。
“娘，儿子考上大学了。给你看看。娘，儿以后要做一名医生，为那些愚昧的人们。更为了更多的母亲。娘，下辈子我还愿做您的儿子，儿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望儿大学毕业后当上了一名医生，他奔波在各个县市乡村，为人们医治疾病。因为医术精湛，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逐渐赢得了大家的爱戴，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医。人们都知道他和他母亲的故事，村民们自愿出钱为她母亲建了一个碑。上面写着：
“慈母厚德，教子有方。”八个烫金的大字。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