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
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庄子。山木》
(一)
一时间,电视里塞满了微服私访的皇帝,带着权力与财富的优越感,俯视着如蝼蚁般艰难生活的臣民,滑稽,荒唐。刘旭海感觉今天也有那么一点微服私访的意味,可他内心却没有半点那些狗屁皇帝的轻松。上午,董事长找他谈话,让他出任东兴矿矿长,明天,他将由组织人员陪同,正式走马上任。他想利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看看这个年设计产量百万吨的产煤大矿,究竟是什么庐山真面目。只有这时候来,才能看到一些真实的东西,换了明天,将是烟幕重重,那就是另一个面貌了。
他把车远远地停在矿外,向大门走去。这时,一道景观让他止住了脚步。只见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推着自行车,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自行车因为负重,推起来歪歪斜斜。车子的横梁、链盒、载物架上各放一个化纤袋子,里面“硬硬的还在”,非铜即铁。他眼看着这个女人将两张十元面值的钞票塞到了把门的经警手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嘴里还衔着一支烟。到了刘旭海面前,烟吸没了,她便将烟蒂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大脚用力地一捻,样子可谓坚忍,用孩子们的话形容,简直是“酷毙了”。刘旭海见此情景,眉头不禁一攒,光天化日之下,贼警竟然沆瀣一气,这个矿的管理也可见一斑了。
后来刘旭海了解到,这个女人就是本地区号称“三侠”之一的何丽霞。“三侠”即是本地三个惯于从矿山偷盗财物的家庭妇女。因为每人名字后面都有一个霞字,所以被当地人戏称为“三侠”。“三侠”一旦被人捉住,就会趴在地上,撒泼放赖,哭天喊地,伎俩多多,非常难缠,要么,就象现在这样,给经警一些小恩小惠,轻松搞定。
经过大门时,经警眼皮也没抬:“干什么的?”刘旭海回答:“找个人。”经警见他穿着考究,想是善类,也就没加阻拦。刘旭海走进矿院,放慢了脚步,看着这个脏乱不堪的所在,心绪繁杂。他内心烦躁,抬眼望着平稳转动的主井天轮,意识到了这是个挖掘宝藏的地方,自己将投入毕生的精力去从事这项事业,心情才稍稍好了一点。可就在这时,从井口传来一阵骚乱声。七八个人抬着一副担架向保健站跑去,经过刘旭海身旁时,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一个伤员躺在担架上,下半身已经模糊不清,看情形,就是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这名矿工也将在轮椅上度过他的后半生了。矿藏啊,你把有限的能源给了我们人类,可却要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来换取,公平吗?刘旭海在默默地向老天诘问。平静的心情再次沉重下来。由表及里,这个矿的安全管理想必也是一团糟。
他又蹩进了生产楼,找到了综采队,见工人们正在领奖金。队长赵百军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见刘旭海进来,忙问:“同志,你找谁?”刘旭海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明天就到这个矿报到,今天先过来熟悉熟悉环境。”“是这样啊,那快请坐。分到哪个科室了?”赵百军问道。刘旭海一乐:“还没定呢,明天再说吧。”这时,一名矿工怒气冲冲地走到赵百军面前:“赵队,齐老臭一个班没上他怎么有奖金?我上个月一天没休怎么比他的还少?”赵百军站了起来:“你他妈吃饭不多管事可不少,你老老实实干你的,你管人家干吗,滚一边去!”工人嘴里骂骂咧咧悻悻地走开了。赵百军的唾沫星子溅到了刘旭海的脸上,刘旭海脸色难看地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他二话没说,走出了综采队。
他还要继续走吗?刘旭海有些犹豫,但茫然的脚步还是把他带到一幢宿舍楼前。这时,一个身影从身边飘过。熟悉?陌生?魂牵梦萦?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晴云!”刚从刘旭海身边经过的女子猛一回头,正是伍晴云,刘旭海大学时的恋人。往事如昨,两个人惊喜地看着对方。本来两个人的恋爱非常顺利,可后来刘旭海的母亲得知,伍晴云的父样伍庆昌曾在文革时迫害过刘旭海的父亲刘易龙。刘易龙竟身陷十年囹圄,出狱后因为身体状况恶劣,不久就去逝了。母亲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与仇家的女儿结合的,当时年轻的刘旭海一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情感上一时踟蹰难决。而恰在此时,同系里一直觊觎晴云很久的许殿文,见缝插针,百般纠缠,同样处在徘徊之中的伍晴云,最终放弃了刘旭海,无奈地选择了许殿文,一场校园里的恩仇录,以有情人的分手而告终了。几年后,刘旭海与伍晴云再次相遇,内心的滋味,如碰倒了五味瓶。
刘旭海随着伍晴云进了宿舍楼,来到了她的飘着淡淡清香的房间,相互探问着别后的情形。伍晴云非常疑惑:“旭海,你怎么会在这出现?”刘旭海回答:“我也分到这里来了,明天正式报到,今天先过来看看。”伍晴云感到非常惋惜:“你怎么来这个鬼地方,现在这里许殿文一手遮天,刚退二线的魏矿长在的时候他也这样。他是主管生产的副矿长,你在他手下干,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刘旭海很惊讶她会以这样的语气提到她的丈夫:“许殿文不是和你……”伍晴云一脸感伤:“我们现在闹僵了,我提出和他离婚,他不同意,我就搬出来住了。我正找人往别的矿调呢。他是个小人,他……唉,不提了。你过得怎么样?爱人在哪上班?”刘旭海一一回答:“我还行,这些年发展顺利,得到了很多锻炼的机会。爱人在市卫生局上班,小女儿已经四岁了,很可爱。我这次来,不是要在许殿文手下干,而是充任他的上司,东兴矿矿长。”伍晴云沉吟了一会,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吃惊:“旭海,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你来之后,会投入很多精力来应付他,他这个人……他这个人很可怕。”刘旭海定定地望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宿舍楼时,伍晴云的眼里噙着泪水,刘旭海装着没有看见,没有说句安慰的话,而只是挥了挥手:“再见了,晴云,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刘旭海心里清楚,如果今后他以矿长的身份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她的宿舍,那将是整个矿区的头号新闻。伍晴云送出了楼门外,刘旭海感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上,有些发烫。
远远的,刘旭海看见很多人簇拥着一个人走向食堂,从背影看,他是许殿文。这个在情场上曾和自己交过手的老同学,又戏剧般地出现在生活里了,不知这是老天的嘲弄,还是对他刘旭海的考验。明天,他们将正式握手重逢了,开始为工作朝夕相处了,我刘旭海将用怎样的姿态来对待他呢?他又将以怎样的心态来对待我呢?
他走出了矿院,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干笑了一声,钻进了车里。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爱人李娟他不回去吃了,让她和孩子不要等他,就把车开到一家酒店,要了两个菜,一杯低度白酒。边喝着酒,边思忖着今后的打算。下午看到的一切,说明的问题昭然若揭,这是个管理极端混乱的矿井,他要面临的与其说是一项棘手的工作,不如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今后的日子,他是顺利地过五关,还是遇到了麦城,是新野一战,还是走进了五丈原,这都是个未知数。来之前,董事长汪平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象你这样的好钢要用在刃上。”面对这堆乱石头,其中还有象许殿文这样的顽石,自己这把刀是要乱砍一气呢,还是象庖丁那样,切重要害?汪平的宝刀可不只他这一把,他可有一个大大的刀库呢。他刘旭海如果刀断刃损,还会有新的战刀来顶替他,从此以后,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销声匿迹了,成为一块没人理会的废铁。
(二)
翌日,新宫上任,刘旭海与新同事们逐一认识。许殿文走过来:“老刘,是你啊,你可想死我了。”两人热情地握手。刘旭海也说:“是啊,来之前我就在公司里打听到了,说你老兄也在这里,今后你可要帮老同学一把啊。”“看你说的,你可别忘了,我可要听你的差遣呢,哈哈哈……”两人开怀大笑。一个白天,刘旭海都用来熟悉人物和环境,只等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才得以一个人静静在办公室坐一会。上任伊始,这三把火要不要烧,要烧到什么火候为止呢?思来想去,觉得这火要烧,但要对事不对人。
他不能用这把刀乱砍乱剁,直接处理象昨天看到的那一些人,这样,会给自己树敌过多,会给自己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产生副面影响。看似快刀斩乱麻,雷厉风行,魄力非凡,实则是相当愚蠢的。除了要应付和自己貌合神离的许殿文,刘旭海感到自己首要弄清的,是这个矿的关系网,看是哪条枝蔓伸向了公司里,伸向了市里,伸向了省里。这张网用刀是割不破的。避开它,是目前的上上策。怎么弄清呢?我需要有自己的幕僚,自己的心腹,能为自己马首是瞻的干将,死党。要拉拢一批人,要招安一批人,而那些需要斩立决的应放在最后,弄清了他们的背景,弄清了那张无形之网的经经纬纬来龙去脉,再杀无赦,也不为迟。管理二字,现在侧重的是理,其次才是管。
调研科的李志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刘旭海很赏识他。他不但能写出一手好文章,而且年纪轻轻,谈吐不凡,是块材料。刘旭海将他由副科级转为了正科级,并顶替了刚刚调走的矿办公室主任。李志对刘旭海感激涕零,很快在刘旭海的暗示下,用钢笔写了一张草稿,上面是他在本矿工作七年了解到的人物关系,谁是谁的堂兄,谁是谁的表舅,谁的二姨夫是集团公司的副总……其中有三个人,引起了刘旭海的格外注意,那就是工资科长马士和,干部科长马兴波,调度主任马怀德。李志在旁边写了个“三马”,并用笔圈了起来,三匹马相互是亲家,连襟,勾勾扯扯,沾亲带故,而且李志还用三条连线指向了许殿文,其中内涵,不言而喻了。这是许殿文的三个坐骑,是把这三匹马杀了呢?还是换了呢?是撤职?挪用?降级处理?平级调动?明摆着是许殿文的左膀右臂,绝不能坐视不管。刘旭海把只吸了一半的香烟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
不久,由李志草拟,刘旭海出台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这也是他多年积累的成熟经验。其中一条,各采煤队、开拓队、掘进队及其它附属单位,工资奖金必须上墙。并由马士和牵头,成立奖金分配检查小组,马士和任组长,马兴波、马怀德任副组长。工人们看着墙上贴的明明白白的奖金表,对新矿长的举措齐声叫好。象综采队长赵百军那类的人,再想克扣截留工人的血汗钱,那是难上加难了。刘旭海很快赢得了民心,在职工中树立了威信。之后,他又对三马的检查工作给予了肯定,并重重地奖励了他们。得到鲜嫩草料的三匹马看风使舵,再也不跟着许殿文的屁股转了,而是一心一意,为职工,为刘旭海拉起车来。
刘旭海也想到了伍晴云,虽然自己很想接近她,也有条件接近她,随便给她安排个身边的职务,易如反掌,可他不能。有句话很不好听-------女人是祸水。多少英雄,没有过了美人这一关,没有挣脱儿女情长的牵拌而功亏一篑。多少人的眼晴在暗地里注视着他啊,只等他露出破绽,只等他走近埋伏圈。从那次见面,刘旭海没有再去找她。他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将影响着他们两个人的后半生,这不是儿戏,生活其实有它残酷的一面。刘旭海不是铁石心肠,他的情感是一股激越的潜流,而不是暴发的山洪。
两个月里,刘旭海通过公安部门灭掉了“三侠”,制造几次人证物证的机会,真是太容易了。他又出台了一系列的管理办法,从工资管理、劳动纪律、生产管理、材料管理、安全管理各个方面入手,加大了管理力度。东兴矿开始走上了正轨,一切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他机敏地避过了关系网的纠缠,采用“借刀杀人”的管理策略,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几个阻碍办法实施的顽固对象。
许殿文欺他是井下管理的外行,可他竟忽略了刘旭海和他同是采矿系毕业的学生。刘旭海亲自下了几次井,对生产管理上的不足一针见血地提了出来,许殿文只有乖乖听从的份了。刘旭海最初是想收服许殿文的,他利用几次机会与他促膝长谈,可效果并不好。许殿文仍是面上积极,背后消极地与他对抗着。这个人成不了他的左膀右臂,他没有一个得力的副手管理这个千人企业,是事倍功半的。看来他只有向上级提出自己的想法了。他必须拿掉许殿文,否则,不但工作吃力,而且永无宁日。
刘旭海经过调度会议室,发现很多人正在召开一个会议,井上下大小干部全部到齐,许殿文正在激愤陈词,不知在训什么话。刘旭海走进了会议室,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大矿长。许殿文见众人目光异样,回头一看,见是刘旭海阴沉着脸站在身后,感觉有些尴尬。刘旭海说道:“这是什么会啊,人到的这么齐?我怎么不知道,散会!”众人呼啦一下站了起来,顺序走出了会议室。最后,只剩下许殿文脸青一阵白一阵,左侧的腮帮子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刘旭海没有理会他,径自离开了会议室。老虎不发威,别以为我是个病猫。许殿文功高盖主、势大欺主的那一套,恐怕是行不通了。该杀一杀他的嚣张气焰了。
许殿文坐在那里没有离开,他掏出香烟,拿着打火机,相吸一支烟,可无论怎么搬弄,打火机就是冒不出火苗。他“啪”地把打火机和香烟一同掷到了地上。忍字上面一把刀,他要忍。他是他的上司,正面进攻是不能取胜的,他只能采用迂回战术。他许殿文要等待机会,一定要有耐心。在校园里,他不就一直在忍吗?最后机会不是来了吗?最终的胜利是属于他许殿文的,伍晴云不是被我弄到手了吗?她在她的日记里写满了刘旭海的名字,为此,他打了她,而且就打顺手了,想抽她两耳光就抽她两耳光……他要忍,现在心里如何难受他也要忍,他刘旭海也是个人,他值班的宿舍和女宿舍在同一幢楼里,这是多么关健的地利啊,现在,他只要付出点耐心,不怕等不到天时,搞臭一个小破矿长,他又不是头一遭了。
( 三)
午夜,在家里搂着一个陌生女人酣睡的许殿文被电话铃声吵醒。“真他妈不知好歹”,他嘴里骂着,拿起了听筒,只听对方用气声对他讲:“许矿,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什么成功了?”他听出是他的心腹胡继杰的声音。胡继来极力压抑着兴奋:“他和女人上床我拍到了,就在女宿舍,他就和……和……就在你指定的那个房间,一点没错,他们办事的时候没有关灯,图像非常清晰。”许殿文的心疼了一下,但这的确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那好吧,保存好录像带,记住,这消息谁也不要告诉,早上我上班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我记住了,刘矿。”放下了电话,许殿文兴奋得难以入睡。他听出了胡继杰暗示的和刘旭海上床的女人是谁,他指定的房间就是伍晴云的。他安排胡继杰埋伏地宿舍对面,日复一日,等待着刘旭海这条大鱼上钩。他们的旧情复燃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刘旭海是人,不是神,嘴边的肉,他是不会放过的。而且伍晴云那个臭婆娘他也了解,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就心怀鬼胎。许殿文坐了起来,他要等天亮,等天亮好戏就要上演了。刘旭海从此就会身败名裂,他许殿文又可以悠游自在地过上从前的日子了,而且搬倒这块石头,他的仕途就又少了一个障碍。
许殿文走进刘旭海的办公室之前,故意收敛了得意的表情,冷着脸,把录像带重重地摔在了刘旭海的面前。刘旭海吃惊地望着一反常态的许殿文。刘殿文义正词严:“老同学,你也太没有人性了吧。我抓到了一个流氓,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里面竟然是你搞我老婆的镜头,朋友妻不可欺,你也太没有良心了!”许殿文的声音响亮,他恨不得让全矿的人都听到他的怒吼。刘旭海站了起来,表情异常平静:“许殿文,你这流氓抓的可够快的啊。老同学,我刘旭海到什么时候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一直想和你同心协力,把东兴矿的生产安全搞上去,可你就是处处作梗,现在,你又弄出这个,人生苦短,你倒底图个啥呀!”“我图什么?”许殿文压低了声音,“我图的就是把你掀翻时的那说不出的快感,我告诉你,在你面前,我永远是胜者。”他又抬高了声音,“我这就把录像带拿到董事长那去,让他给我评评理,也让他看看他选的将才到底是副什么德行。”说完,他要走出办公室。刘旭海拦住了他:“殿文,我知道你一离开这个屋子,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会有所改变,我还是劝你好好想一想,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对人对己,对自己的良心都无法交待,还是三思吧。”许殿文冷笑了一声,大步迈出了办公室。他下了楼,走到车库,开着车,直奔公司总部方向驶去,他要把录像带直接交给董事长汪平,然后看他是怎样收拾刘旭海的。这真是大快人心那。
公司总部董事长办公室,汪平的脸色阴沉,许殿文进来时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可他手捏着刘旭海的把柄,心里还是有底的:“董事长,我有件事向您汇报,我抓到了一个流氓,从他手里搜到了这个,这里面竟是……”“不要说了,”汪平打断了他的讲话,“情况我都清楚了。你来之前,刘旭海已经把事情向我汇报了。”“是吗?那您看这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汪平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怎么办?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你哪还象个领导干部啊。刘旭海因为工作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他爱人李娟过来探望他,两口子恩爱一番,倒让你录了像,你的那个胡什么胡全招了。”“不,这不可能,那个人是我老婆。”许殿文万分惊讶。“你老婆?刘旭海说了,全体宿舍管理员可以为他作证,而且他爱人来矿很多人都看见了。还有,你老婆已经调走两星期了,你不知道吗?”许殿文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在汪平的怒视下,他的身体就象一只瀑风雨中的小鸡,不自觉地就抖了起来。
事后许殿文回想,自己真是太求胜心切了,根本就没弄清是刘旭海咬了他的饵,还是他上了刘旭海的钩。假设他真的和伍晴云幽会,以他的精明,也不会在她的宿舍里啊,就算是在她的宿舍里,他也不会开着灯啊,那胡继杰的一举一动,是不是早已以他的掌控之中了呢?这其中的破绽真是太多了啊。而且,他把录像带摔在刘旭海面前时,刘旭海的表情是那样平静,他后来说的话当时以为是在求自己,现在回想,分明是在劝他啊。那录像里的男人是刘旭海确定无疑,而那女人影像却十分模糊,他只凭房间就轻率地断定那就是伍晴云,自己真是弱智啊。思来想去,许殿文懊悔不迭,可一切已成定局,大势已去了,这一仗他败得彻底,这局棋,他输得干净。
不久,许殿文被调离东兴矿,到公司工会任工会副主席,他泡制的“录像事件”使他在全公司变得臭名昭著。一年半以后,东兴矿由原来的亏损单位,变成年盈利一个亿的现代化高产高效矿井。刘旭海因为多年的工作成就卓著,被提升为集团公司总经理,东兴矿成了他担任矿长的最后一站。
离矿那天,刘旭海把手伸出车窗外,向送他的全矿干部们挥手告别。当汽车驶出了人们的视线时,刘旭海放慢了车速,最后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远远地眺望着他工作了一年多的东兴矿,想起了一年以前他初到矿时的复杂心情,和这一年多里所经历的大小事情,林林总总,内心波澜起伏。高高的矸石山,岿然屹立的井塔,仿佛都是他人生经历的里程碑,是他投入了苦苦的心智,才使它们显得更加威武挺拔。同时,他又想到,作为一个新时代的管理者,面对的现实是冷峻的,自己在想着吃掉别人的同时,自身也可能早已经走进了别人的盘碟之中。时时刻刻,他都要充担着蝉、螳螂、黄雀的多重角色。他是这样,许殿文是这样,就连汪平也是这样,所有在仕途上奔走的人都是这样。这是一个智慧的决斗场,对人的管理,就是用自己的大脑去征服多个大脑的特殊战争。
刘旭海上了车,他没有回家或是公司总部,而是把车开到了南安矿,这是伍晴云的工作单位。他现在非常相见她,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迫切。他用电话把她约了出来。她上了车,他们一同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径上。下车后,两人并肩散着步。伍晴云的眼里充满怨艾和欣喜。自从她调离了东兴矿,他就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你怎么想起找我了,为什么呢?”伍晴云问。刘旭海停下了脚步,看着伍晴云:“不为什么,就是想见见你,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尽快见到你。”伍晴云的眼睛有些潮湿,一股莫名的伤感情绪,瞬间涌上了心头,她心里清楚,他这一来,下次见面,不知又会间隔多长时间。他好象一个要出征的战士,临行前总要见一见他的心上人。
“你会常来看我吗?”伍晴去注视着刘旭海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刘旭海握住了伍晴云的手,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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