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无忌(aniil2003),女,广东省佛山市人,2003年2月2日注册成为八十年代会员,八十年代 金牌会员,文学网特邀个人专栏作家。


欲望

发表日期:2003-10-7 7:09:03 阅读次数:108次 八十年代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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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金鑫打来电话说,叶秦,你总算是把自己给糟蹋了吧。
  当时理发师正拿吹风机站在我身后调试着,发出“滋滋”的声响。我右手捂着耳朵问,金鑫,你说什么?她说,去你妈的。说完挂了电话。
  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发,我决定把它剪掉。
  
  渐柏第二次再婚。所有的人都持着请柬卡去贺喜。惟独我没有,因为我没有收到请柬卡,即使收到,我也肯定会情绪来潮将它和丢进垃圾蒌里,既而哭个天昏地暗或者醉个半死不活。
  渐柏婚礼的这天早上拨通了我卧室的电话,他说,叶秦,今天我结婚。我希望你也以后过得幸福。我们都不要再这……我打断他的话将吸了一半的烟狠狠的撵灭后,口气恶劣的说,你再废话一句,你看我去不去砸了你的婚礼。电话那端“啪”的一声,随即发出“嘟嘟”的盲音。
  渐柏这个傻瓜,我怎会去打扰他的幸福?

  我跟金鑫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都不求好学,整日厮混在一起。由此,她家人和我家人伤透了脑筋,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妈说金鑫是个不求上进的野孩子,她妈又说我家仗着有几个臭钱就狗眼看人低。俩家经常对峙,闹得很不愉快。
  尽管如此,我和金鑫仍是双双休学流入了社会。
  那年,她18,我17,都是对人生有着曼妙情怀的年龄。而对我们来说,那是让我们尽情挥霍无知的年龄。
  我经常带着大把大把的零花钱跟她去夜市吃消夜。男男女女,坐一张桌子显得很拥挤,金鑫说这才叫热闹,并扬着我手里的钱跟他们说,叶秦家有的是钱,这消夜,她请了。于是,众人就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冲我笑,搭讪。
  原来,我只肖给她钱,她就可以给我快乐。
  我的自尊得到满足,我想,有钱就是好,个个都这么奉承我。我甚至还高高的抬起头,瞄一眼金鑫,怕是连你金鑫也是。
  有一次在夜市,喝得双面绯红的我笨拙的叼着烟,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说,钱嘛,哼。我说,金鑫,给我把那小子灌醉。她说好,直喝到苦水都吐了出来,还红着脸跟那小子比拼,后来端着酒杯的右手不小心碰在火锅炉子上,当时手上就被烫了一个足有鹌鹑蛋大小般的水泡出来。我不但没关切的问她疼不疼,反而更急着叫她快喝快喝。我语气催促,不给她懈怠的余地。
  她终于把那小子给喝跑了。
  疼痛似乎使金鑫明白了我骨子里的一股直升不断的傲气。她甚至察觉出由始至终,她只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我握住它,在棋盘上肆无忌惮的乱窜,虽然没有人来定这局棋的输嬴,但我却是欢欢喜喜。
  而那小子只是坐在我旁边因为吃了一口难咽的菜而吐了出来而已。我便要下“必杀令”。

  没过多久她就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临走时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路费也是问我要的。
  她走的时候说了句话,叶秦你也别太他妈的把自己当回事了。钱嘛,哼。有一天,这句话会出自我的口,而且是我指着你的鼻子说。
  我啼笑皆非,她问我拿钱,还扯高气昂。

  金鑫走了之后,我家人也转移了阵地,把生意放到了油田那边,平时很少回来,给我的温暖也很稀薄。我身边一直没有朋友,没有工作。
  只有一只狮毛狗陪伴着我。我时常坐在家门口,喂鸡蛋,火腿给它吃。隔壁的邻居说,给它这么好吃的,浪费了点吧?每每这时,我就轻描淡写的说,它吃惯了。
  有时会想起金鑫,想起我们深夜在街上压马路,想起她临走时咬牙切齿的说有一天要指着我的鼻子说,钱嘛,哼。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很荒诞。
  我通宵达旦的上网,看书。胡乱的几次恋爱,没有一次刻骨铭心。
  日子每天就这样在空荡荡的屋子中过去,令人浮躁却不漫长,仿佛时间比兔子蹦得还快。
  这样恍惚过了两三年。

  后来我认识渐柏,当时他在酒吧里扬着一张纸,晃来晃去。很多朋友在欢呼,在跟他碰杯。
  那张纸,莫非是宝藏图?
  我在那欢场里,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张离婚协议书。众人欢呼,是因为他终于摆脱了母老虎的束缚,从此解脱了。
  渐柏说,他每次回家都担心家里有她装置的暗器,稍不留意,自己就有可能被暗器中伤。

  他说,有次深夜回家,一打开门,就被凌空而降的一块砖头砸到了额头,鲜血直流,接着是他不顾一切的与她奋战,最后他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
  他还说,她四年没有给过他性爱。
  四岁不到的女儿每每是又惊又怕的哭晕过去。
  女儿懂事,摸着他的额头说,老爸,这个妈妈到底是什么人?
  女儿何出此言?她似乎从未疼过自己的女儿。根除不了的病让她歇斯底里,她不愿别人过得比他好,比如她的丈夫渐柏。他脸上有笑容时她就怀疑他在外有了狐狸精,他忧伤时她就怀疑他因有了这个女人而懊恼而丧气。
  她千方百计的将财产大部分的转移到自己的户头上。
  她变着法子,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

  听着他的故事,我的泪水印湿了他的胸膛。
  我深爱着渐柏,这个男人。
  毫不犹豫的爱。

  认识渐柏一年后。
  金鑫回来了,在她身上我看不到珠光宝气的影子。我想,她当初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或许只不过是一时气愤,或许她敌不过顽强的生活之力。负气的人,背着各种包袱,终究是一个字。累。
  我想我该释然。
  她还是那么美丽,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木秀于林。
  但从她跑上来拥住我说想我的那一刹,我目光犀利的捉住了她眼里的一丝冷。那令人冷冷的一揪。
  和她坐在咖啡室里,缓缓的音乐将杯子里的咖啡溶了又溶,直至离开,我们都没有喝过一口,只是聊天。她说云南的天气,说桂林的山,说广东的人。她说在外的生活就好比走钢丝,惊险又刺激,做过保险,做过秘书,做过采购。把每一份薪水都花得痛痛快快。她一支接一只的吸烟,不停的说,表情怪异,眼睛却一闪一闪格外明亮。
  我一边惊讶她竟走了这么多城市,一边在心里叫着,好你个金鑫,在外四年了总算没白混,虽然至今两袖清风,却也一副洒脱样。
  晚上,我约了渐柏在火锅城为金鑫接风。

  我和金鑫赶到的时候,渐柏早已坐在那有些不耐烦了,左顾右盼。
  当我介绍他俩认识时,我分明见到金鑫张了张嘴,之后唇角微微向上一扬。端庄的坐了下来。
  席间,我有意无意的对渐柏很亲热。并不时的用眼瞟金鑫,见她规规矩矩的吃着菜,和我们说话时她也一直保持适中的微笑。
  我心绪有些意乱。
  所谓,古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曰:上流社会,没有不下流的男人。
  即使爱渐柏那么执着,而我却不能保障自己的这一段感情的永久。面对金鑫如此美人,我是不是该怀一点戒心?
  渐柏这时扰乱了我的思绪,问我想什么出了神。
  我猛一抬起头,脱口而出,如果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一定会杀了她。我的目光狂乱,使金鑫夹在半空中的菜叶掉在了桌面上,我的内心一阵闷虚。
  场面有些尴尬。
  渐柏说,小声点,瞎嚷嚷什么?你就这么过虑?


(二)
  渐柏在信用社工作,有一辆单位派给他私用的小车。
  我问渐柏,你是什么干部?他笑笑说,一般干部。
  
  渐柏以前有过一个女人,是在他老婆四年没有给过他性爱的日子里。他这个相好的情人,做小姐的,漂亮,有心计。他说她本身就很有钱,从未问他拿过钱用。
  或许她爱我吧。渐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伤感。
  我不介意他过去的情史。我喜欢一个男人重情,甚至希望他能在回忆里得以感知将来。于是,我镇定自若的听他婉婉道来。
  渐柏说,她有位富商包养,那个年过百半的富商是一个糟老头,除了钱他一无所有,精神上赤贫得实在可以。整天变着花样在床上折磨她,气喘嘘嘘过后又总是叹息苦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她些可怜他的有心无力,尽量使他满足。却又在独自一人时无数次的咒骂他赶快入土,如此糟蹋了她的身体不说,还日夜担心她出去偷食。
  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她,余儿。渐柏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他吐了口烟圈,起身去接电话。烟圈在空气中慢慢散开,织成了一张模糊的脸。俗话说,每个女人都怕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讲述过去的她时而动情的脸孔。我也不例外,但觉得,对这事,我应该隐忍一些。

  后来,余儿告诉富商她爱上了一个男人,要跟他结婚。富商怜惜的说,你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你就跟他去吧。丢下一张支票后就去了美国定居。
  那时,她与渐柏的感情还没有根深蒂固。第一,渐柏有家庭,虽然老婆歇斯底里令他失望,也不至于到绝望的地步;第二,渐柏是个传统的男人,受父亲严厉的管束,他根本不可能抛弃家庭而选择一个风尘女子,即使她是被现实生活所迫。那天余儿约渐柏又偷偷约了他的老婆出来喝茶,渐柏当时一见这场面脸色变得像猪肝一样难看。余儿说,我要渐柏跟我结婚。渐柏心里一噔,心里大叫不好。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没等他开口辩解,女人就愤怒的扬了余儿一巴掌,嘴里还狂喷,想要他?先掂量自己什么货色。说完拉了渐柏冲出门外。
  余儿着实想不到这女人如此泼辣,原以为只要自己婀娜的往那女人面前一站,女人便会自惭形秽,乖乖就范,谁知却被挨了一个巴子。

  渐柏接完电话后把故事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说了。我虽然心里直犯酸却仍穷追问不舍。渐柏有些不耐烦,只说,反正余儿后来回老家了,跟她之间也就没来往了。
  他不肯再说,我想后来他们三人定是发生了很多不可言语的冲突。
  叶秦,你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你只能从我的故事里了解我?或者你只是纯粹的想听故事?这一生,女人,给了我难以从容生活下去的很多困惑,甚至是迷茫,知道吗?
  这一刻,我看到他眼里有一丝对生活对未来的欲裂不能的苦。

  我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一切事物的重心,面对朋友,面对亲人,面对爱情。在一个无形的幌子里,我穷追猛打,锲而不舍的试图去巩固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而这个立场总是摇摇晃晃,受不住丝毫的无辜敲打与超重的负荷。我不是生活在逆来顺受的环境里,家庭丰足的给予造成了我极端,叛逆,难谙的性格。我幻想的很多,思考的很少,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说,我鄙夷思想家。
  
  金鑫去了一家公司做秘书。
  我经常与她一起吃饭,或在酒吧喝酒。有时,身边也有渐柏作伴。我问金鑫回来这么久了有什么打算,怎么没有找男朋友。她摇摇头懒散的说,求不来的,一切随缘吧。听她如此潇洒的说,我很羡慕她,淡泊得这么潇洒。
  有一次深夜,我被电话吵醒。金鑫打来的。
  你马上过来银海。金鑫在电话里急切的说。
  拜托,几点了?晚上不是还和你吃过饭吗?我迷糊着。
  如果说我见到你的男人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就在银海,你恐怕不会这么迷糊了吧?
  啊?我挂了电话,来不及换下睡衣就打车去了银海。
  金鑫坐在银海商场的石阶上,耷拉着头,长发盖住了她的脸。
  我冲上去,抓住她的胳臂焦急的问,你说谁?谁跟谁在一起?
  我刚才好象看到渐柏开车载着一个女人,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光线很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金鑫挣脱了我的手说,你弄痛我了。
  你刚才打电话来不是很肯定吗?怎么现在又说不是很清楚?我虽然喘着粗气,但语气有些松缓下来。深心里当然希望她是看错了,让我虚惊一场也罢。但凡真是渐柏勾上了别的女人,我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的车牌号码是多少呢?好象是02836,如果是的话,那应该就是他吧。金鑫眼神有些晃悠。
  天。你搞错了,渐柏的车牌号码是02833。我拉着金鑫的双手蹦跳起来。
  哎哟,你看,我都眼花了。金鑫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摸着后脑勺,一副抱歉的样子。

  渐柏的女儿生日那晚,我和他买了很多菜在家做饭为他女儿庆祝生日。
  欢闹的气氛一直很好,他女儿似乎也很喜欢我,姐姐姐姐的冲我叫个不停还拉着我唱卡拉OK。其间,渐柏接了一通电话,说开车去送一个朋友。
  半个小时他回来了。在厨房忙着,我则躺在他的床上翻看相册。不小心打破了他前妻的一个首饰盒,木制的,很普通。他闻声走进来生气的说,你怎么这样?
  他怎么可以为了这个盒子而对我生气?你还爱她?我用力的拍着桌子厉声质问。
  不是。只是女儿很喜欢,怕她不高兴。渐柏语气上有些妥协,眼睛却死死的盯住那个支离破碎的盒子,眉头皱得很紧。
  有着清晰回忆的男人,原来是危险的。
  我的泪水哗拉拉的流出来,我开始咆哮,你说你有对生活的困惑,都是他妈的自欺欺人;你这个未能从过去走出来的男人,竟然懦弱成这样,你活该,活该。
  渐柏一直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更激起了我的愤怒。我一脚蹬开了茶几,扳住他的双肩声嘶力竭道,你不说话我会死掉的,说啊,你说,莫非我只是你的玩物?你利用你老婆给你的伤害而把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在我身上?
  蹬茶几的右脚开始抽筋,我的浑身抽搐着,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冲去。
  背后,我听到他女儿哭叫着,老爸,这个姐姐是什么人?
  
  在街上我一路狂跑,情绪有些稳定下来的时候接到金鑫的电话,她问我在哪。
  我说在街上。她沉默了好几秒钟后说,噢,刚才我在酒吧撞见了渐柏,跟他喝了杯酒,突然想到你,就打个电话问问。
  我不免纳闷,问几点钟见到的?她说,10,后来见他开车走了。
  10点?那个时候我和渐柏闹得正凶。怎么会?我的脑子迅速的转,最后结论,金鑫在说谎。
  这事我一直未向金鑫挑明过,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有何意义。对她的戒心,我其实早已消除。渐柏曾经说不喜欢金鑫这个人,并开玩笑说她脑子里有坏水。而金鑫在我面前也一直没有露出过她对渐柏有何居心。她还鼓励我大胆的去爱他,上流社会,下流的男人是有,但也不要因一个俗理就歼灭了好男人的感情。
  记得当时我还很感动。金鑫是一个值得去交的好朋友,好知己。

  很长一段时间,我与渐柏都没有互相联络过。
  我隐约感觉到与他注定会分开,他给我的爱从来就没有给全过。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像极了他的前妻,一样的不可理喻,一样的歇斯底里,也一样的要将一件完整的东西破碎。对啊。他真的承受不起,生命里,一个人能经历几次沧变?对他来说,过去的生活的确是给了他很多对将来的困惑。他原本只想营营役役的找寻新一段的感情,而我却蝇营狗苟般的将他的心愿打入冷窖。
  直到他主动约我去喝咖啡。他说,难缠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一种祸害,头脑简单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一种无奈。
  我竟哈哈大笑。如果说渐柏不这样揭开我的痛处,或许我不会笑得如此可鄙。
  他总是抢先让别人无地自容,过后即使你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甚至给你揣测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你什么都不懂,你除了要一个人的爱之外,什么都不愿去接受。
  他付了帐,径直朝门外走去。
  雨下得淅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街上的行人在我的视线里开始渐渐模糊。
  
  原来,金鑫一直都在暗地里打击我。她要实现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她得逞了。
  虽然导致我与渐柏这段感情决裂的罪魁祸首不是她,而是自己一手造成,我仍然觉得是因为有了金鑫才使自己输得很残败,彻底。
  她的洒脱给她带来了一个多么好的契机啊。
  金鑫嘴角向上微微一扬,指着我的鼻子说,钱嘛,哼。你除了钱还有什么?叶秦,你是个精神上荒芜的人。渐柏不是离你而去了吗?
  我浑身哆嗦,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我说在银海见到渐柏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说在酒吧跟渐柏喝了杯酒后,他开车离去全都是我在跟你扯淡。如果不是渐柏已离开你,我会继续挖着我那个给你跳下去的陷阱的。渐柏竟这样轻而易举的让我可以指着你的鼻子说话了。
  你自谈自唱的把戏妙不到哪里去。说完,我一杯水往她头上泼去,随即摔了杯子打车离开了。
  我分明听到金鑫在后面得意的笑声。
  我的脊背一阵发冷。
  那一刻,我真想杀了她。
  可我没有,我连一个耳刮子都没甩过给她。

  一年后,金鑫竟然会给我打来电话。
  那天我在发廊洗头。   
  第二天就是渐柏大喜的日子了。
  而我除了能感怀之外,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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