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最新出版的杂文集《怀念的一九八零年代》,整理了他在八十年代的文化观察点滴,内容以美式生活场景为主。翻着翻着,对于那一个年代,竟然泛起难以熄灭的乡愁。 八十年代有什么?在村上的记录里,电影世界有史提芬史匹堡的ET,有史泰龙的洛奇续集,甚至有卢卡斯的星际大战III;音乐领域有Michael Jackson,Madonna;繁世盛事有日本东京迪士尼乐园揭幕,有洛杉矶奥运;其它值得一提的还有性病疱疹(那时艾滋病大概还没被确认为世纪绝症吧?)、霹雳舞(还记得这种在地上滚来扭去的流行舞蹈吗?)…… 我记得的八十年代,是一个整天梦想着到美国柏克莱大学留学的时代。那些年月,我和我身边的亲朋戚友,被笼罩在一股持久不散的移民气候里。留学,学成居留,顺理成章。 跟我一起逛街打球温习的同学,有的中学没毕业就到英国升读高中,有的举家迁徙到南半球的澳洲,有的选择了北美加拿大。我确知我父母没有投资移民的打算和能力,但是,当我到机场送走好友的次数愈来愈频密,我觉得留学也无妨。 如果我要留学,我惟一的选择,是加州的柏克莱大学,UCBerkeley,如此肯定。对美国社会历史稍有研究的,都会知道这所大学的重要性在哪里。不过,除了那些使人激荡难眠的火红印记和学术名声外,还必须补充一笔:那时,我极其迷恋一套叫《毕业生》(TheGraduate)的电影(但其实那是六十年代末的片子)和一队叫SimonandGarfunkel的二人组合。片中有一幕,男主角德斯汀荷夫曼(当时他刚出道,稚气未脱)躲在柱后偷看他所爱的女孩子,看着她从校园梯级上走下来,阳光下一头长长金发,飘扬在风中。然后,PaulSimon的歌曲响起: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你是不是要去斯嘉堡?那里有她,曾是我所爱。 那个校园,据说就是柏克莱。于是,我也想象,自己走在阳光遍洒的梯级上,长发飞扬。当然,手里要拿着几本哲学或文学书。这样带有小资浪漫情怀的少女梦,当时也是很典型的。 结果,我没有到美国留学,也没有到过真有其地的斯嘉堡。(若干年后到了气质截然不同的英国,反倒始料不及)。至于柏克莱大学,倒是去年赴硅谷探望好友时,叫她专程开车送我去了,去看一眼也好。法国大文豪普鲁斯特说,最爱的就是失去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 学术水准毕竟还是很高,但是柏克莱作为美国社会运动的学生启蒙地,难免今非昔比。那列梯阶下的广场,空有几个议论政事的学生领袖,听众却甚寥落。而大学的周边社区,聚着大批“过期”嬉皮士。在六七十年代是前卫进步的自由精神, 走到21世纪却变得不思进取,形式多于内容,苟延残喘。那个同样是阳光白花花的下午,我在街角那脏乱的咖啡厅坐着发呆,街外是一群披搭着嬉皮服饰宿醉未醒摊开手掌向路人讨钱的老青年,我闭起眼睛,想起我的少女梦,只觉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