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这样给别人介绍她。然后,我们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儿。有很多人都在跟我打招呼。她看着来来往往叽叽喳喳的学生说: “我真的觉得离他们很远很远了,想起我上大学的情景就仿佛在做梦。” “你可以经常来,如果你不上夜班的话,我们可以天天晚上在这里散步。那样你就不感到隔膜了。”我说。 “你愿意我和你在这里一起散步吗?”她突然问我。 “当然愿意,我恨不得马上给所有过来的人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说。 她却走了。她莫名地害怕。 周末的时候,我主动打电话叫她来接我。我说我要拿吉它去给她弹,她让我在楼下等。我倒是很想背着吉它慢慢地到校门口等她。那段路很美好。路两边都种满了参天大树,枯黄的落叶会轻轻地落到你的头上,触动你神秘的琴弦。两个大操场上的青草早已枯黄,匍匐在大地上,叫人浮想联翩。虽然只有二十几分钟,但一路上我的心里满满地都装着她,想着过去我们在一起时的快乐,又幻想着我们的未来。 她的车和她都非常耀眼。我从窗户里看见她把车停在楼底下,就想告诉她我马上下去,但看见她从车里出来向楼里面走来了。那天,我们俩从楼上往下走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的高峰期。几乎整个楼上的男生都看着我们。到楼底下时,碰见小卫端着饭盒过来。我向他介绍说: “这就是欧阳。” 小卫看上去有些害羞,他脸红红地冲着我说: “真的很漂亮啊!” 说得欧阳的脸也红了。车上,她一直有些不高兴。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下车问我: “你为什么总是向别人介绍我叫欧阳,欧阳是你什么人啊?难道你真的没有勇气向他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惊讶地看着她说:“我想啊,我每一次都向人们介绍,你是我女朋友,可你不是要我忍吗?” 她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突然拿起手机说: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所有的人,你是我女朋友。” 她将手机抢过去哽咽着说:“别打了。我就是觉得很委曲。为什么我比你大呢?为什么时光不能倒流?” 我搂着她哄了半天,然后让她坐在旁边我来开车。我将车开到了高速路上,我们飞了起来。她的心情好多了。然后我们才往回走。我们在一家麻辣烫小摊上吃起了麻辣烫。她吃得非常开心。我本来不吃,可为了陪她只好吃了。很多人都看着我们俩,因为彼此不认识,我们都不介意。回去的路上,她说: “将来我们如果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城市生活,该有多好!” “最好去一个中等城市,节奏不紧不慢,生活水平不高不低,我们就可以省下很多钱到世界各地去旅游了。”我说。 我们来到了她的住处。一进门,我就看见沙发上摆着一把吉它。看上去很古朴,木纹上只是刷了层清漆,但一看就是新的。我知道是她送给我的。她说,这是从日本进口来的纯手工吉它,工匠是日本最有名的,本来是省吉它协会会长为自己订做的,但因为事先没有说清楚,把位做成了普通吉它,正准备退货,被她买来了。我问她这把吉它得多少钱,她说,八千。天哪,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奢侈的? “我这样花你的钱,觉得自己很没用。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乱花钱了,你自己挣钱很辛苦的。”我说。 “没事的。这上面花钱是应该的。我小时候一直想要架钢琴,觉得坐在钢琴前弹钢琴是件多么高贵而幸福的事,但家里穷,根本就没有钱满足我的愿望,所以我也从来没提过。这是一种很深很深的遗憾。”她说。 “我将来一定给你买架钢琴,给你请最好的钢琴老师。”我夸口说。 “现在不需要了。现在若再买架钢琴放在那儿,反而显得多余。实际上,遗憾到你觉得能实现它时就成了一种美的回忆。它是一种力量。”她说。 那把吉它果然不同凡响,轻轻一拨,它发出的声音能惊动你的灵魂,而且那样空灵,那样悠远,那样浑厚。仿佛秋之声,却有春之韵。我给她立即弹了一曲《爱的罗曼史》。她流下了泪水。我不知这泪水是因为她对过去的回忆,还是因为我们。我也差点流泪。这琴声太美妙了,它会无端地拨动你的灵魂之弦,即使没有爱情做伴,它仍然会让你泪流满面。世上果真在这样的东西,就像我的欧阳。我自认为自己弹得也很好,弹出了我们心中的愤闷和忧伤。她噙着泪问我: “你真的是为了弹给我吗?” “当然啦。我每天要弹六个小时左右,连球都不踢了。”我说。 “弹得真好!”她说。 “比那位男生怎么样?”我还是管不住自己。 她一惊,眼睛里还是泪花儿,她看着我说: “你比他弹得好多了。你是用你的真诚来弹奏的,而他,只是为了骗骗女孩子才学的三脚猫的功夫。”她说。 一个晚上,吴静怡来找我。我正在弹吉它,一见她进来,就问她一个和弦的问题。她说完后就直直地盯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那位欧阳姐姐有男朋友吗?”她突然问我。 “有啊!”我不安地回答她。 “他们好吗?”她问。 “很好啊!”我说。 “你认识她的男朋友吗?”她又问。 “当然认识。”我说。 我不想再和她谈这个事,就又扯到吉它上。可是她没有兴趣。 “子杰,我想问你个问题。”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使我有些害怕。 “什么问题。”我装做很轻松的样子。 “刘永昌今天找我了。他要和我谈恋爱,我拒绝了。”她说。 “为什么?”我问。 “你还不明白?”她哀哀地说。 “我觉得他人很好,心胸非常宽广,待人也很真诚。”我说。 “我们是高中同学,又是老乡。关系仅仅至此。”她说。 “这……”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她突然说。 我陪着她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她还要转。她拒绝了别人,而她自己却看上去比别人更痛苦。她流着泪,轻轻地给我说刘永昌在高中时就如何如何喜欢她。我无法走开。我很想轻轻地拥着她,但是不能。我知道自己只是对她有些好感而已。在第二圈时,她轻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有反对。她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一个小时后,她对我说: “谢谢你,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今晚的好。” 我无言以对。那一刻,我觉得她比欧阳爱我要深。她的香甜的气息是那样清洁。她的泪也是那样清澈。人不对比是不可能的。和欧阳谈着,就不能和吴静怡好。如果都能满足,该多好啊!三个人都不会伤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又说。 “什么?”我知道她要问的问题。我怕她说出来。 “算了,不说了。”她说。 我们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一出操场,她就轻轻地放开了我的胳膊。就在那一刻,我看见远远地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是刘好。 第二天上课时,我特意去向刘好借书。她不再笑了,也不再看我。我看见她的眼睛肿了。 下课的时候,我把她叫住。我请她去吃麻辣烫。她最爱吃这东西了。她说以前她不喜欢吃,可自从上了大学后就爱吃了。她的脸上有时会出一些红疙瘩,就是吃麻辣烫吃的。她说,明明知道不好,可还要吃,越吃越香越爱吃,几天不见,还想得不得了。我笑道,怎么跟谈恋爱一样。她红了脸。 “昨晚上你是不是在操场那儿站着?”我问她。 “没有啊。我去那儿干什么?”她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把情况给她说了,最后说:“我看着吴静怡伤心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她来找我,我就劝了劝她。” 她还是不抬头看我,我只好继续说: “我没想到她会挽着我的胳膊。我真想取掉,但那时候她太伤心了。我不想伤害她。我们都是朋友嘛。如果是你,我会对你更好的,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她终于渐渐地高兴起来,依然用自己的借书证给我借书看。 我却不敢再去找刘永昌给我教琴。我自己摸索着弹其它的曲子,有些心神不宁。我总是想起吴静怡伏在我怀里哭泣的情景,那样柔弱,那样难以克制,又那样自然。她和刘好一样,都是那种花草类的美人。他们的灵魂是香的。我也总是看见刘好那种哀哀的神情,有些不忍。但我一想起欧阳来,她们便在顷刻间散去。一个晚上,我就能把《致爱丽丝》弹下来了。第二天下午,我学会了轮指。我不太喜欢那些经典吉它曲,它们太呆板了。那天晚上,刘永昌来了。他看上去还好。我总是担心那天晚上他一直在远处看着我们,像刘好那样。但我们都没说,胡扯了一顿,然后就看我弹的曲子和轮指。他给我纠正了一些不当的地方,并给我说,轮指要天天练。他还对我说: “你不要小看那些练习曲,最好每天都练练。只有打好了基本功,弹起来才不费事,也才会有水到渠成的成就感。” 他说这些话是无心,我却忽然间明白,他对吴静怡的爱就是这样,每天都做着练习曲,功夫已经很深了,他对她的爱已经做到了始终如一,无人能够动摇,所以他对她的拒绝也能坦然接受,坦然接受并非从此不爱她,而是还爱着她,还会那样无私,那样持久,直到有一天她感动了,或者他自己不愿意再坚持了。 我没有他的这种精神。我是一个投机取巧者,对练习曲不感兴趣,我要的是快速上演,还妄想超过所有的人。我爸说的对,我就是吃了聪明的亏。 他对我的态度使我惊讶。他似乎对我没有任何的责怨,还像过去那样待我。换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觉得自己实在太自私了。他是一个农家子弟,靠着一身毅力拼搏到了今天。他对艺术的爱是令人感动的,他学吉它完全是自学。他常常给我说,他的理想是有一天背着吉它走遍世界。这理想使我神往,也使我自愧弗如。我没有任何理想。 可是,吴静怡为什么不爱他,却偏偏喜欢我呢?也许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这个时代是浅薄的。理想主义者是八十年代的产物,这个时代流行的是完美。完美与理想是两回事。 我不能再去找吴静怡了。即使刘永昌永远得不到她,我也不想去找她了。 我也不想再跟着刘永昌学琴了。我想自学,或者另找名师。 放弃吴静怡,我并没有多少悲伤,毕竟我并没有爱上她。但她却常常来找我,我便找着种种理由拒绝她。我还在她跟前故意说刘好的好,说我跟刘好有多么多么好,伤了她的心。 我拿着那把名贵的吉它给欧阳弹了《致爱丽丝》和《月光》。我说,第一首曲子是给你的,第二首是给我们的。在我弹《月光》时,那把吉它震撼了我。它发出的空明的声响是我绝对没有想到的。它的声音与《月光》的节奏和呼吸多么吻合啊!似乎是《月光》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身体,又似乎是那把吉它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灵魂。我一遍一遍地弹着,不想结束。我太喜欢那种从容不迫而又散淡无羁的意境了。 “你的心太高了,你对自由的热爱胜于一切。”欧阳对我说。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 “那首曲子道出了一切。”她说。 “你喜欢吗?”我问。 “喜欢,就是觉得有点冷。对不起,我可能孤独太久的原因,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我怕失去。”她说。 我怎么一点儿都没觉得它冷。我觉得它不冷不热。看来,我只能给自己弹那首曲子了。 “你喜欢哪一首?”我问。 “你弹的我都喜欢。”她说。 “最喜欢哪一首?”我又问。 “《绿袖子》和《山楂树》。”她说。 那是两首略带忧郁的曲子。我也很喜欢,尤其是《绿袖子》,弹着弹着有一种翩翩起舞的感觉。 元旦前夕,欧阳给我说,劳改犯出问题了。他后来把啤酒屋重新装修了,业务多了一些,也给里面配了小姐。不是公安局把他端了,而是小姐把他给告了。他旧性复发,把一切都毁了。听说判了五年。那家啤酒屋现在成了一家川菜馆。 我想起当初他也曾看上过欧阳,第二天经过那儿时,见物是人非,心里极为难过,又想起他到底是帮了我,便对欧阳说,若有时间,我想去看看他。这也只是说说。我到底始终没有去看他,只是偶尔能想起他而已。 元旦时,班上要举行一场文艺晚会,我不能回去。晚会刚开始时,刘好跑过来送给我一张卡片。我偷偷地看了看,落款还是“你的妹妹小好”。她祝我新年有好运。可我没想到她,没有给她送礼物。晚会正在进行中,我的手机响了。是欧阳。她问我晚会进行到几点。我说大概十一点左右。她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在逸夫楼三楼。她说,晚会后来接我。我答应了。临挂电话时,她突然对我说: “今晚是我的生日。我想和你过。” “你不是说元月十六日吗?身份证上也是啊!”我不解地问。 “报户口时我爸报错了,就一直错着。算了,不跟你说了。待会儿见。”她说。 十点之前,我们自编的节目演完了,剩下的时间要击鼓传花,传到谁跟前谁就得表演节目。我不想表演。我的速度也非常快。击鼓的同学总是想在我跟前把花停下,但往往是我后面的人遭殃。快十点半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我妈打的,问我明天什么时候回家。我正在说,花和鼓点停在我跟前了。 主持人问我想表演什么。我想了想说唱首歌。我说,今天是我一位朋友的生日,我就唱一首郑智化的《生日快乐》。刚开始是我唱,可是唱到后面大家就一起唱了。唱完后,主持人问我: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那位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我红着脸说。 “是你女朋友吗?”他还是恶作剧地问我。 我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刘好。她看见我时低下了头。我不想回答,可是主持人还是问着,有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我鼓足勇气说: “是。” 然后我就迅速地坐下了。晚会又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就结束了。我看见刘好从我坐下后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我。她默默地跟着同宿舍的同学走出了大厅。我在男同学和女同学的取笑中往前走。他们都问我,我的女朋友在哪里读书,是不是那个经常来找我的美女。我笑着没有回答他们。 从逸夫楼里出来了很多学生,都是举办晚会的。可能是受到我们刚才的影响,有很多男同学还在唱着那首《生日快乐》歌。快到楼口时,我发现欧阳的车停在楼前,车里没有人。我四处寻找着,也没发现她。蓦然回首,她正站在人流里看着我,向我笑着。 班里的同学都看着我们坐上车走了。路上,她问我为什么整个楼上都好像在唱《生日快乐》。我说,那都是为你唱的。我说: “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已经宣布了,我有女朋友了。我还为你唱了歌。” 她笑着对我说:“其实,我那时就已经在你们门口了。我全听到了。” 从此,我们在学校里再也没有顾虑了。放假前夕,她总是在傍晚时开着车来把我接走,我们顺着高速公路到郊外一起看日落。我们还常常依偎着走在校园里。我们发现,周围并没有那么多责备的目光。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一个绝色女友。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设置了障碍。但是,我们知道,家里人肯定是另一种眼光。那是一道难以冲破的屏障。 放假的时候,刘好来找我。她看上去已经好多了。她说她一放假就回老家南京去,问我假期干什么。我说不知道。下午的时候,她给我拿来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约翰·克利斯多夫》,我一看那么厚就皱起了眉。她笑着说,翻一翻总是可以的,不管怎么说,假期也会好过些。我谢了她。 “你那位最近怎么样?”临走时她问我。 “还行。”我真的好像有些对不起她似的。 一放假,我妈就带着我要上街。她也放假了。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却总是想起欧阳。我多希望旁边走的是她。我们在一起上街的机会真是太少了。 我妈要给我买一双旅游鞋。我有四双旅游鞋,都很新,我不想买,可我妈说,这双很好看,你试试。样子看上去的确不错。正在试鞋,手机响了。是欧阳。我赶紧到旁边去接电话。她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我说不行,我要陪着我妈转街,明天我去找她。欧阳说,她很想我。我说,我也很想你。挂掉电话转过头时,发现我妈就在跟前。她问我是不是谈了个女朋友。我支支吾吾地说,没有的事。她不信。晚上回家后,她就给我爸说了。那时,我们三人正在看电视,市台正在放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 “你还小,到二十以后再谈恋爱不迟。”我妈说。 “唉,现在的大学生,天天想的就是谈恋爱。我给你说,谈也行,不过,最好考虑清楚,一则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来往,二则要谈就要谈成功,你是男子汉,应该有责任心。如果真有了女朋友,可以带来让我们也看看。我们不会反对的,但我们可以给你些意见。反正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爸说。 “不行,太小了。恋爱不能谈得太久,太久了会伤神的。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像隔壁的那个霞霞去自杀。”我妈说。 隔壁的霞霞就是个大学生,大二的时候因为失恋跳楼自杀了。这件事对我妈的震动很大。她常常对我爸说,现在都一个孩子,若孩子都自杀了,你说大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爸也叹息。 “我可不会自杀。放心吧,老娘。我告诉你,只有别人为我自杀,我绝不会为别人而自杀的。”我吹牛道。 “别觉得自己长的帅,就把它当成本钱。我告诉你,那恰恰是你的弱点,是你吃亏的地方。不要在学校里拈花惹草,朝三暮四。你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系的客座教授,什么事也瞒不了我。”我爸说。 “知道又怎么样?现在大学生谈恋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们班已经好几个学生在外面租房子,都和女朋友同居了。”我反驳道。 我妈一听吓坏了,连声说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样了。我爸说: “都是一群败家子。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老是嫌时间不够,都想着为将来打个好基础。你给我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 “不知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他们搅得我怎么都不能看电视。 “你听,这是什么话!”我爸指着我对我妈说,“我们给他的条件太好了,他呢,居然从来没想过将来的事。我给你说,你这个假期就给我好好想想,将来你究竟要干些什么,否则你这个大学就是白上。” 就是从那一天,我开始想将来要干些什么了。 第二天,我和欧阳正在床上,手机响了。一看是我妈打的,我没接。我妈一连打了七个电话,我才接上,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看电影,所以把手机放在振动上了,没有听见。我故意把电视放大了一些。她问我和谁在看。我说和同学。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看完电影就回。 我一回家,我妈就问我了: “你是不是和那个欧阳在一起?” 我大吃一惊:“你们今天一直在查我,是不是?” 我怒不可遏。我坐在了沙发上,气得把遥控都扔在了地上。我妈赶紧解释: “今天我们正好碰到你们的班主任了。” “胡说,你们怎么认识她的。”我不相信。 “你爸认识啊!我和你爸在新世纪购物中心转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她说。 我不说话了。我爸这时也从书房出来了,但他一声未吭。我妈继续说: “她刚开始也不肯说,后来是我说你向我们承认有一个女朋友,但没说名字。于是她就给我们说,听说你的确正在谈一个女朋友。我们想知道她的名字和在干什么,就让她找班上的同学问,这就知道她叫欧阳了。” 我一听,更气。我妈继续说: “听说很漂亮,是吧!” 她是想巴结我。我沉默着。我知道厉害的人在那儿还没有发话呢。果然,他说了: “我给你说,你生气也罢,不生气也罢,我们有责任知道你的事。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只好找别人问了。你们不是要说我们不理解你们这代人吗?到底什么原因呢?实际上是你们不信任我们。我们一直在关心你,常常想知道你在学校里的学习、生活情况,可你不说,你知道吗?我们很着急啊!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的一番苦心。实话告诉你,这是你妈今天打电话问出来的情况,我们也没到什么新世纪去。我们没有别的目的,我们也不反对你谈恋爱,我们只想知道你谈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可靠吗?合适吗?会不会出问题?就这些。” “我现在不告诉你们,肯定有我的道理。是时候未到。再说了,我已经是一个成人了,我有能力处理好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还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待我。”我气愤地说,“试想想,你们什么时候给我说过你们要干什么了?如果我也要查一下你们整天在干些什么,你们会做何感想?” “你怎么这样对待我们的一片好心呢?”我爸说。 “一句话,你们还是觉得我没长大。”我说。 “你就是没长大啊!”我妈说,“我给你说了,你到二十岁以后再谈也来得及。” “你们也是怕我和别人同居吧!”我恨恨地说。 这个问题把他们吓住了。我似乎胜利了。但躺在床上时,我还是觉得老爸说的有些是对的。他们没从我嘴里套出任何情况来。我知道,他们的好奇心会更大,还会进一步弄清楚情况的,那样可能更糟糕。 第二天早晨,我妈一直在客厅里等着我。见我一起床,就问我早上吃什么。我说牛奶。他们也没吃。我们一起吃。 “你们以后不要再查我的事了,再查我可要跳楼了。”我本来是要给他们说说欧阳的情况,但我没有台阶。 我爸气得直瞪我。我妈则一直用眼色阻止着他。我又说: “你也别生气。实话告诉你们,我和欧阳早就开始谈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妈一听,高兴地问。 “大学已经毕业,在一家公司当副经理。”我说。 “什么公司?”我妈继续问。 “一家不大的文化公司,本是她哥开的,她大学毕业后本来在一家公司干,干得不顺心,就被他哥叫来帮忙。她给我说,她可能会考研。”我说。 我们家的人对生意人一直不怎么有好感,所以我拼命地撒着谎。我也知道我们那些同学是没有人知道欧阳的真正身份的。这样,我妈就无从查知了。 “那她就比你要大好多了?”我妈这才想起来。 “大几岁又怎么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她老让着我。你们不是说我被惯坏了吗?”我嚷道。 “什么也别说了。如果你继续要跟她相处下去,那天你把她带来,我们看看。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那你也要处理好这件事。感情的事一定要慎重。”我爸说。 我妈是怎么也要见一见。我说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说,拿一张照片总可以吧。我说,好吧,明天我去问她要一张照片。 我在欧阳那儿偷偷地拿了一张她大学时的照片。 “还真的很漂亮!”看过照片后,我妈说,“这是她什么时候照的?” “大学刚毕业时。”我撒谎道。 过了好多天,我才把这一切给欧阳说了。她听后并没有开心,她说: “总有一天会面对的,除非我们分手。” 过春节时,外婆说:“阿杰,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我的脸红起来,没有说话。她又说:“带来让我们看看吧,听说长得很漂亮。” “还不到时候。”我还是那句话。 后来我才发现,这样也很好,至少我见欧阳时可以明着说我要去找女朋友了。只要我夜里回来睡觉,他们都不反对。真是太搞笑了。他们怕的无非是我们做那种事,白天难道就做不成吗?还不是自欺欺人! 不过,见欧阳的时候总是很少,大部分时间我待在家里练琴。我把欧阳送我的那把琴背了回来,我本来怕我爸问琴是哪里来的,后来才发现他对此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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