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会回到过去,通过合适的管道。比如,老歌。 在岁月紧赶慢赶的喘息声中,生命的风景已经很难美丽,在大地上行走的生灵最终都会“流水落花春去也”,鲜有回声。沉重的肉身在腾挪迁移的过程中,越发老态而沧桑,直至谢幕。幸亏有了旋律,就像大海里的浪花,为蔚蓝色的雄奇平添了妩媚和流连,那些和流金岁月一同老去的歌声与微笑如尘埃中的鲜花,为凡庸的人世注入了亮色,历久弥新。 一个喜欢唱歌的人是有福的,而歌唱到老是境界中人,王洛宾就是一个。许久以来,几乎全中国的人们都会吟唱那些“达坂城的姑娘”等醉人的歌谣,从这里,你是否也能感觉到老歌的力量? 老歌的力量来自记忆的重量和厚度,有些往事直抵感情和思绪的内核,所谓往事如歌。很多时候,人都是脆弱而怀旧的,生命过程中的美妙和欢欣、愤恨和泪水往往与时代紧密相连,大背景中的曲调和音符通过重新编组成为个人私密后花园中的奇花异草,个人的历史因此在大历史中变得既渺小也宽大。 一个怀旧主义者并不一定是感伤主义者,爱听老歌的人不一定就想回到从前。忘不了的不是我们一天天变得老练和圆滑,而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和“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冰雪不能阻隔”,以及崔健早就不想唱而大家一定要他唱的“一无所有”。新的世纪,势利的人们忘了这些歌曲带给我们曾经的喜悦和惆怅,说“崔健老了”,“世间已无罗大佑”。 往事是尖锐而梗直的,它不会给我们绕弯子、留面子,而老歌是善良的,往事可能改变我们的爱情和理想,但老歌却让我们怀想,意志消沉。往事是一蓬带刺的玫瑰,老歌是花蕊那动人的颜色和清香。 我认识一些人,他们步入金色的中年,许多人已经很难再有感动,岁月的磨砺就像风霜消磨一块玉石,终于以至圆润的透明。但是,和他们谈老歌,哪怕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军港之夜”这些歌名,他们都会满脸放光,双眼透出湿润、柔软的亮,姿态也生动起来。可见,万丈红尘终究难以阻隔往日情怀的穿透力。数年前的那个罗大佑上海演唱会,无数已近中年、脑满肠肥的男女忘情地让人怀疑他们的年龄,以致有人惊叹“中年也疯狂”。 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一个中国老人经历过苏联卫国战争,后来回到祖国,对那个国家怀有深情的老人非常喜欢那里的歌曲,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人用多么跑调的声音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或者《三套车》,他都会驻足,留住那风雨如磬的往昔,哪怕只有几秒钟。 怀旧是老歌的副产品,而如今,怀旧被人说成矫情和作秀,其实这是掩饰自己脆弱的遁词,一个善于怀旧的人绝对坚强。如果什么人的耳膜在老歌的冲击下仍然无动于衷,他一定是把什么东西丢掉了,他可能在细心寻找的同时才能倾听到那美丽的一瞬。 |